有些事似乎是突然出现在生活中,如同被上帝之手操纵着。但是当我们静下心来抱起这个“瓜”,自然就会看到千丝万缕的根须扎于过去的土壤。如果没有强大的反思能力,看不到这个瓜生长的环境,我们就永远消化不了这个瓜,这个瓜就会沉重地压塌我们的生活;如果我们有能力看到这个环境条件,并且能改变诱使这个瓜出现的条件,那么这个瓜就没有白白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所以如果不去改变环境而只是把这个瓜砸个稀巴烂,这样的瓜如地雷一样还是一个接一个在我们的生活中遍地出现,让我们防不胜防。
巧玉的头疼就是突然在我们的生活中冒出来的一个“大瓜”。年上半年我在办公室不止一次靠在椅背上说“生活太美好了,就这样吧,不要再变了!”因为我怕如果有变化的话,大概率上应该是要往不好的地方变,因为当时我看不出哪里还需要再好一点?我和巧玉用心生活,每天内心都冲涌着对生活的热爱。她在家里不止一次对我说“妈妈,生活太美好了,你感受到了吗?”九月份升入初三,也不止一次说“学习太快乐了,所有学的知识点都是我爱学的!”
这样的生活如同一个经千百万年自然选择进化而来的物种,几乎所有的方面都与环境协调一致了。所以一旦发生基因突变,对这个个体而言就是一场灾难。我们无法控制基因突变,更不能控制突变的方向。我们的生活,也是这样。
事情从十一假期开始,当时巧玉和滢在财富大厦一起学习,回家有时说头疼。但我根本没在乎,总说“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或者“是不是有点感冒?”巧玉是能吃苦的孩子,从小生活中所有的苦都默默地忍下了,这次也是。
但是这次没有忍过去。假期后上课,她就说头疼得更厉害了,尤其是碰到数学题的时候,别说做了,看着都疼。我凡事都拖,防线特别牢固,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撤防线。我说“寒假我带你去济南查查”不过这期间我也不断地在网上搜,基本上定性为“神经疼”。办公室同事说她从初三也开始头疼,一直到上了大学减缓了学习压力才会好起来。这更加强了我的拖延防线。我嫂子说她累了也头疼,去按摩个两三次就会好了,不过巧玉可能承受不了按摩痛苦。我一边在网上查一边打听着身边人,又过了一个星期。
事情永远不会拖延而解决。巧玉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头疼的频率和强度越来越厉害,每天中午回家躺在沙发上,如同打了一场硬仗。说右侧脑如同一根筋扯着疼,后脑勺如同被锤子猛击一般疼,颅内似乎如火灼烧。我用手试着额头热乎乎的,但是腋窝一量体温却正常。她哼哼唧唧地说她脑子要炸开了。
这一幕在星期五下午放学回家达到高潮,巧玉爬上三楼如同趴在了珠穆朗玛峰顶上。我也没心思做饭了,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她说脑子左侧里面有跟血管可能破了,感觉血都流到嘴里。
我拿着手机,对照着巧玉的症状去查寻“脑水肿?”
我一项一项读着脑水肿的症状,巧玉不断地点着头“嗯,有点,也有点……”
“不行,医院查一下,你能撑过一晚上吧?”
“能,那明天一定去啊,会不会住院?”
“我也不知道啊,明天去查查听医生的吧!”再也不能拖了,巧玉躺在沙发上,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去沂水给巧玉查脑子,妈妈说现在因为疫情的原因,医院都得网上预约,我嫂子有个亲戚前段时间就是网上预约后去做的手术。
我摆弄了半天手机,也没找到预约口。看来还不到50岁,就被赶下时代列车了。网上有句话“时代抛弃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而我不赶到这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我又想起去沂水相当于出市,还得到教育局报备。
我哥哥说联系了他的一个同学,医院查查,有问题再出去。定下来之后,我站起来说“好了,我去做饭,吃完饭咱们早点睡觉,医院。”
巧玉脸上一下子泛出了活色。这两个星期她就如同一天一天在挖井,现在深深地陷落下去,都看不到一点光了。
我光说“没事,没事”但是巧玉还是个孩子。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除感冒之外的疾病。她自己是无法评估的,而我一句简单的“没事”是托不住她的。所以她一直在往下掉,这种下坠产生的加速度在人心里产生的恐慌摧毁了她的全部意志力。堤坝一旦决口,小小的巧玉只能被吞噬。现在看来,头疼事小,但是在她小小的心里持续发酵产生的压力事大,最后助攻了脑子。
好在我已经比以前强大了很多,遇事才发现我没有白白看了这么多年的书。当时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站在毫无安全感的原点上被摧毁,也没有像巧玉一样躺在沙发上爬不起来,更没有遇事就放弃了生活,和巧玉凑合着找点吃的等着天亮。
每个人降临到这个世间就已经是个奇迹,在人类长河中每一个微小的偏差都有可能让我们看不到这个世间。我也不止一次对巧玉说“如果我没有因为不小心而流产的话,你是绝对不可能来到这个世间的”我也问过她“如果你可以选择,你愿意来到这个世间吗?”
虽然我们对整个世界实在是所知不多,所有方向的尽头都是迷津。但是我们来此世间,平安至今已经是蒙受了恩宠。所以在生活中不管和巧玉遇到多大的风雨,我都会撑开“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体验的越多,人生就越值得”这把大伞,然后就和巧玉“静坐听雨”。
一旦定下明天要做什么,我心里就安稳了。我起身去厨房做好稀饭,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一个肉丝杏鲍菇,熘了馒头。饭菜摆上桌,她边吃边说“我肠子里分泌的血清素多了”
自从看了《肠子的小心思》,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就说“我得去吃点好吃的,让肠子里的血清素分泌得多点”看来美食的治愈力就根植于此。读书已经不仅服务于她的学习,也服务于她的生活了。
我问她“你头还疼吗?”
“奥,轻点了”她似乎刚想起这事,怪不得人人都想做个孩子!小小的心,几口饭就没有头疼的位置了“医院,我就觉得头不大疼了”
医院的孩子的认知,医院的安慰效应看来比药物还有效。
“看来你心病大于实病,医院吗?”
“去啊,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疼得很厉害,10级疼”我平时为了把控她疼痛的程度,让她将最厉害的疼痛定位10级,平时问的时候就是“几级疼?哪个部位疼?怎么个疼法/”
她的头疼情况非常复杂:点状、线状、面状……;针刺样、撞击样、灼烧样……;
奇怪的是不管什么样的疼都能从网上搜出来。看来身边再奇怪的事在网上这个汪洋大海中都是寻常事。虽然都能搜到相关问题,但是没有有效的解答。不过这些提出相同问题的人也给了巧玉和我一定的安慰,让她觉得自己的头疼也被分担了。现在生活中一有问题我就摸手机,手机是我面前最大的一扇窗口。虽然我们跨不进去,但是却再也移不开这个窗口,似乎给了我们一切,似乎又什么也没给。我们生活中所有的问题看似网上都存在,但是这些问题后面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呢?
晚上,巧玉躺在床上,我握着她的手,给她轻轻地按摩着“现在是几级疼?”
“0.5级吧”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斯嘉丽说的没错“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巧玉可能睡了这两个星期来最长的一觉,医院给了她一颗强效“定心丸”。她从来没有住过院,也没有打过吊瓶,医院在巧玉的心里就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安全基地,只要踏上去,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会立马解决。
我心里一直觉得她的头疼是神经疼,神经方面的问题是目前人力所不能及的。我总觉得缓一缓可能会好,明天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不做出任何改变,明天不会与今天有什么不同。
斯嘉丽之所以坚信“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是因为她一直对生活不失希望,怀抱热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艰难地向前走。如果我昨天晚上医院,巧玉的明天依然和今天一样。人80%的身体疾病源于心理,一颗充满希望、始终向上的心才拥有无限可能的明天。
医生一看巧玉就说“孩子心病大于脑病,好好休息,别吃垃圾食品,多运动,就好了”“望、闻、问、切”只走了第一步就想打发我们离开。
这瓢凉水浇下来,巧玉一下子蒙了,她绝望地看着我。心病?那这两个星期的疼痛是怎么来的?脑子里的那把火是心点燃的?巧玉昨晚还担心会不会做手术,现在连颗药都不给?
“那她血压高不高?”我也不甘心。“她说血管涨得很,要破的感觉”至少得量量血压啊,昨晚她的症状和脑水肿差不多。
“高?我看她不低就很好!”事实确如医生所说,正好压着最低杠。看来医生的眼睛确实不是我们常人的眼睛。
“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就给开个脑CT单子,然后再开点营养神经的药吧”巧玉像卸下重担一样舒了一口气,不做个CT,拿点药,她肯定翻不过这一页。心病也得药来治啊!
两个星期了,哪怕再小的雨也会透地半米深了,晒干这块土地也得至少需要两个星期。而且如果不把头上这块乌云驱散,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地淋下来。CT最大的价值就是为巧玉提供了周末日记素材,最后我们提着多元医院。
巧玉跟着我哥去了姥姥家,下午去接她的时候,我妈说和小桐桐玩了一中午,没听见她说疼。巧玉在旁边说疼了,并且现在疼得很厉害。我妈说“就是你来她才说疼,你没来的时候她就好好的”
我妈就是不承认巧玉头疼,但是你越否认她,看不见她的疼,她就会越疼。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疼?有些人自以为知道所有的一切,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只是她自己而已。人总是简单的一句“没事”来解决生活中的很多问题,尤其是心理层面的问题,就是因为心理问题都被认定为不是“问题”,所有最后才会显化到身体层面上,导致80%的身体疾病都是心理问题。
“你领着她去按摩按摩吧?”我嫂子说“我一般都按摩三次就好了,不过很疼,不知巧玉能受得了吗?”
巧玉同意去按摩。我还犹豫着怕她承受不了大人之痛。现在想来我宁愿把巧玉养废也不愿意让她承受这种人可以控制的痛苦。如果不是生活把我逼到南墙我是一定会把巧玉养废的。那些小时候吃了太多苦的人,大概率是一定会把孩子养废的。曾经那些不堪回首之苦大脑虽然都选择性遗忘,但是潜意识里会把补偿全部变现到自己孩子身上。所以我们给孩子的实际上是给我们内在那个未长大的孩子,而不是孩子作为一个生命主体需要的。
按摩师一上手就说她是因为颈椎的问题,说大人的话三次就会好。但是孩子小,手法就得轻一点,估计5、6次就没问题了。全身走下来之后,按摩师说巧玉身体很硬,气血淤滞很厉害。
很多模糊的问题忽然清晰了。巧玉生理期这几年一直很紊乱,手脚冰凉,晚上睡觉放个热水袋,半夜还喊冷,两床厚被也存不住热气。她经常说“妈妈,我手和脚都不产热”
我信奉“系统论”。当我们身体某个地方出现状况时,一定是系统有了漏洞。换言之,如果植物生长有了问题,那么就是土壤或者气候条件有问题。有个同事临至大考患阑尾炎动了手术,我想起前段时间她曾找我哭诉过自己的生活问题。我对她说“细菌与我们的身体长期共存,只是被机体的免疫系统制约着而已。如果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则人就容易感冒、牙疼或者其他炎症。”吃药打针仅仅是一时,运动、营养、心态才是本,养好系统如同养好土壤。
新冠肺炎来袭,那些无症状感染者就是在这次选择中胜出的王者。那些患病住院的,打针吃药只是缓解一下症状,目的就是给病人的免疫系统争取一下时间,看其是否有翻盘的机会。没有病毒的特效药,只有我们的免疫系统才是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
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是身心一体的根本。一旦焦虑、紧张,神经和内分泌系统就会被应激调节,整个身体机能处于战备状态,身体机能就会被透支。如果长期得不到缓解,估计六十之后身体就会提前交差。莫名的焦虑、紧张也会让神经失去判断力,人的直觉也会下降,我们的直觉是我们内在遗传下来的一盏明灯,当直觉的明灯被蒙蔽了,人就会在黑暗中冲突不已如一只困兽找不到出口。
同事有时说一段时间睡不好,我就说“可能心里有事”
她说“没什么事啊”
我说“表象上没什么事,潜意识中肯定是有事的”
事最先干扰的就是我们的睡眠,梦就是潜意识的出口。有人不愿意深究,就说“没心没肺就很好”以前我也觉得哈哈一笑生活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巧玉很小的时候我妈妈有次狠狠地嫌乎了我一次,我抱着巧玉无意识地问了她一句“姥姥嫌乎谁?”
“嫌乎我”只有两岁的巧玉马上回答。
这种情况巧玉的大脑根本没有解释能力。不挖到底,这些不被解释的焦虑就会压到永久冻土层。当冻土层一层一层层积起来,我们的可耕土地还有多少?
所以一切情绪都必须清晰明白。只有清晰了才会凝聚人的心力,所以只有清醒的痛苦才能让我们成长。《认知觉醒》中就提到元认知能力强的一个突出的表现是:对模糊零容忍。
巧玉从小就生活在充满紧张氛围的家庭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注入了她小小的身体,然后在青春期这个特殊的年龄段有力量找到出口,冲出地面。以前我俩看起来的风平浪静都是假象,都在酝酿这次爆发。唯一庆幸的是我现在有能力接住巧玉,不像她一年级的时候半年失眠,头发白了大半。
应该说我那时掉进一个无底洞里,现在才爬出来。所以也拥有了不再掉下去的力量。当然巧玉这九年在我身边,也拥有了一定的力量。
医院,她自愿来按摩,强烈地想要自己的头疼快点好起来。生活的磨难永远压不倒一颗想要好起来的心,这种意志力才是生命的体现。治愈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激发她内在的求生意志,她强烈地想要好起来,事情才会出现转机,一切外力都是助推剂,最终起作用的还是她自身的求生意志。
按摩师按摩头部的时候,手下重一点,巧玉虽然也哼哼两声,但还是默许按摩师继续按摩,直到一小时结束。我问她有效果吗?她点点头。小孩子还是寄希望于药到病除。我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还疼了两个星期,慢慢来,要做好长期准备。实在不好,寒假带你去济南再看看。”
从医院拿的药有中药和西药两种,中药是红景天,增强造血机能;西药是XXX,我网上搜了一下,这种药抑制神经递质的释放,吃多了可能会致抑郁。一切作用于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的药物都会扰乱机体的正常调节过程,引发调节功能紊乱。并且这类药停药也很麻烦,不能骤停,否则病情会更严重。我煮了一碗红景天让她喝下,然后我就去上晚自习了。
她喝红景天的时候我故意让她也给我留一点,说是可以养颜抗衰老。结果她就给我留了一点渣,如果我不说那句话,她恨不得连碗底都舔干净。我冲上点水,把那点渣喝了。她看着我,似乎在恨自己没有添干净。其实我只是让她对这药放心,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就得吃药才能好,对药产生心理依赖。我每次都和她抢一点喝,也让喝药可以更容易承受。当然我内心深处恨不得替她疼,替她承受一切。
下了晚自习回家发现巧玉在家自己服用了两粒西药。第二天早上一觉到了八点半,起来就说舒服极了,头不疼了。但是中午写作业的时候一直在打盹。我说“这药你别吃了,吃了打盹,上学怎么行?”
“但是吃了头不疼啊,我想吃!”两个星期的头疼就是她的噩梦啊,现在好容易醒了,她就怕一闭眼又会跌进梦里。谁不害怕噩梦永远不会醒啊?
“你现在又按摩又吃药,你就没法知道按摩能不能起作用。你生物设计实验不也要求单一变量吗?再说是药三分毒,都有副作用,但是按摩没有任何副作用。”
接下来一个星期每天下午5:40放学后自己到学校西边的按摩店,我从学校里赶过去陪她,按摩已经纳入我们的正常生活轨道。她从未打过退堂鼓,疼的时候就哼哼两声。我无法代入到她的身体感受一下她的疼痛,只能在心里为她默默地捏一把汗。我相信人生苦难守恒定律,希望巧玉在未来能少受一点苦。
晚上睡觉前煮一大碗红景天,她眉头都不皱的一气喝个底朝天,这么强烈的想要自己好起来的愿望,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她的!
中午回家吃完饭,她躺在沙发上,我在她额头上搭块湿毛巾,然后给她按摩着手,她很快就睡着了。她以前从未睡过午觉,中午回家也抱着书本写作业,从小学到现在,从冬天到夏天。就从这周开始谁午觉,长则半小时,短则十几分钟,从未缺过一次。我给她按摩是一回事,但关键是她内心强烈地想要睡着的愿望在起作用。幸好巧玉还小,心念少,想睡还能睡着。我同事头疼的时候根本就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头疼,越头疼越睡不着,在这个噩梦里面十几年醒不过来。
晚上8点半上床,我让她默数呼吸,放松身体,如同在海浪之上随呼吸起伏。我倚着床头,握着她的手,世界静静地,似乎只有我们两人。
这一周按摩、喝红景天、午睡,虽然还是每天都疼,但是已能维持住正常生活节奏。巧玉说上课头疼的时候,她就看着窗外跑回神或者用手托着头养养神。不过她由头疼又转向了另一种担心“妈妈,我学习成绩要是下降了怎么办?”
“人来到这个世间不就是为了体验生活吗?你以前体验的是学霸甚至是学神的生活,以后你可以在体验一下学渣的生活,相当于你活了两次啊!而你有些同学可能永远都无法体验一把学霸的生活。唉,别说你同学了,我就永远无法体会考全县前十甚至全班前十是什么感觉?”我故意像一个消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不过学渣的生活可能也有你原先无法体会的精彩,你不在那个位置你就无法看到那个位置的风景!”
“那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现在这个社会,考不上大学一样可以有属于你的值得的一生。你喜欢读书、旅游、看电影、写文章,你可以在喜欢的地方开个小店安稳度日,同时做个自媒体人。我们在福建培田古村时,有个陕西的大姐姐这里就不走了,在客栈做义工,顺便做点茶点卖,还有蜡染布……你之所以觉得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出路,是因为我们不去看大学之外的其他可能。在你这个年龄,社会对你们的要求就是上学,考大学。当你走上社会,你会发现社会真正奖励的并不是你的学历,而是你的态度。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我们先把当下做好,要不要骑车去沭河转一圈?”
周末再也不马不停蹄地赶作业了。周五晚上回家书包一扔,打开电视看着小马宝莉画纸娃娃;周六早上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再也不觉得这样度过一日是罪过,没有一个长长的学习计划等着一日。
以前这样做是有罪的,一日计划有一项没完成似乎就欠下了自己、妈妈和老师的一生。梦里也做不完的数学题,有时早上醒来就和我说“妈妈,那道题我做梦做出来了!”那些书本谁说睡觉就放下了?心从来就不需要休息,它哪一刻停止跳动了?被一颗始终想要第一的心驱赶的大脑又能逃到哪里?
“来,你打扫卫生,我去做饭。我们的生活需要改变,既然出了问题,说明原来的生活方式不适合了,所以我们必须换一种生活方式。”
当我们觉得无从下手的时候,就从身边的日常生活下手。其实改变生活方式如同开启一段新生活,新的生活带来的精神振奋就是最好的无害兴奋剂。
去年寒假有一天早上她擦完阳台玻璃坐下吃早饭的时候就说“妈妈,打扫卫生是体力劳动还是精神活动?我干完活怎么觉得这么兴奋呢?”
“干活的时候活动身体,舒展了筋骨,并且调动了心肺机能,血液循环也快了,大脑供血充足,自然让你精神愉悦,再说干净的环境给人一种享受,也让你快乐。劳动创造人,此话确实不虚!”
可惜当时没有让她形成习惯,这一次头疼看来是提醒我们要继续下去。
“吃完饭,我洗衣服,你把衣柜收拾一下,夏季衣服收起来,秋冬季衣服找出来!”
“好的”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种做出一道数学题的兴奋劲。
“你头还疼吗?”我的心其实一直被她的头疼吊在嗓子眼里,但是我知道只有带她用心生活才能带她远离头疼。
“没疼”我当时以为小孩子会很容易放下一件事。现在过了两个多月,提笔至此,我忽然共情到她那颗也被紧紧地吊在嗓子眼里的心。她当时也在艰难地跟着我往前走,想要把过去快点留在后边。
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也都尽量让表面显得云淡风轻,其实内心都无法沉稳,动物汹涌。每天中午、下午放学我都会打她的电话手表,不敢问她疼不疼,只是说“需要我去接你吗?”
如果她轻松地说“不用”我就继续做饭;如果她说“妈妈,今天中午头疼了,现在还疼。”
我的心就会深深地沉下去,但我也会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回来就吃饭,吃完饭我给你按摩着,睡一觉就好了!”
“妈妈,我不会死吧?”这个问题可能积在她心里很久了,在最开始的时候她都不敢问出口。孩子的世界太小了,似乎走两步就到了生死边界。
“怎么会呢?与前两个星期相比,你现在是不是轻了?当然要是彻底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觉得至少得两个星期吧?”一个星期是孩子最容易接受的时间单位,何况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嗯,只要不死就行,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书没看,还有好多电影没看,还有好多地方没去……”
去年疫情漫长的假期,我和她在家里每晚上都看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加勒比海盗》、《指环王》《霍比特人》、《乱世佳人》、《猫鼠游戏》、《海上钢琴师》、《肖申克的救赎》……一部电影一扇巨大的窗口,她已经离不开这些窗口了。
在那个漫长的寒假,她读了《莎士比亚全集》、《苹果酒屋的法则》、《呼啸山庄》、《简爱》、《复活》、《悲惨世界》……还有四五本床头灯英文小说,十几本疯狂的科学……这些书籍把她的地平线不断地向前推进,推进,她一步一步走向一个地平线外的新天地。
“是啊,你回来着,我们可以想想今年寒假去哪里玩?杭州怎么样?”
孩子的求生意志就来自于对明天美好生活的向往。如果没有明天的召唤,谁会急着长大?现在多少人不再期待明天,所以就停止生长了。再也不看一本书,不看一部电影,不向往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网上什么看不到”、“电影都是哄小孩子的”、“读书都读傻了”……
巧玉如果不是几十部电影看下来,她不会期待一部新电影
如果不是几百本书读下来,她不会一本又一本如一条不会断流的小河流向大海
如果没有十几个省份走过来,她不会觉得还有比家里沙发更好的地方
其实正是那些未知的广大的世界在召唤她。她看过的越多,那片未知的区域就越大,对她的召唤就越强烈。对这样的人,你永远不用担心她会放弃生活或者生命,如果她放弃,那就说明她看的还是不够大。
“巧玉,你那么热爱生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只是偶尔热爱生活”
“那太阳在你头顶上还能天天出来吗?”
“妈妈,如果是在宇宙的角度上,太阳就不会落下,天天都在。”
“所以我们要把自己活成宇宙。”
“怎么把自己活成宇宙呢?”
“庄子有篇《齐物论》就说我们可以是一株小草,也可以是整个宇宙,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这时候,作为个体的边界就没有了,生活完全顺其自然,怎么样都是最好,没有更好,更好的背后是一颗差别心,所以更好的后面的那颗心并不好。当下所做的事就是最好的,一念而出,随后行之,就是最好的。比如你上了高中,我教着你最好,我不教你也是最好,你会因此而体验到不同的人生经历,有什么不好呢?当然现在你还不理解,你要做的就是做你喜欢的事,当所有自然而来的事都是你喜欢的,你头顶的太阳就不会落下。”
有天中午回家,说头疼了一中午,简直要炸开一样。吃完饭睡了一会,说还是疼得厉害,去不了学校了。我帮她请了假,让她在家里休息。结果我去学校没过一会,她给我打电话说“妈妈,我头不大疼了,我去学校上课。第二句是物理,老师讲新课,我怕落下课。”
我知道我拦不住她。飞蛾生来就是扑火的命,每个人只能走自己带下来的那条路。一节课对有些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巧玉就是过不去,这就是她的命。
她的头疼就是放不过自己累出来的。寒假疫情期间,她在家里看了三、四十本书,她自己也说“我看《悲惨世界》时,每天给自己定任务页,有时看得头疼,但是我也忍着看完”而这只是一天十多个任务中的一个。学床头灯英文小说《白鲸》时,一节四五十个生词,她抱着大字典一个个查出来标上音标,字义,然后听音频,一坐就是二三个小时不动弹。还有可怕的科学十几本……
暑假作业她集中到最后两个星期三四个单元的数学预习她三天完成;在威海天鹅湖度假时,她抱着书本在海边预习物理、化学,回家吃饭都不放下,红就说“放下十分钟吃饭不耽误你考清华北大啊!”
在学校学习她还轻松点,因为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她基本上一听就会,在家里学习反而更累。暑假开学九上各科内容都不简单,她回家说“学习太快乐了,学习太快乐了,所有的知识都是我喜欢学的!”结果这把火一个月把自己烧尽了,进入了十一假期的寒冰期。
她也不断地反思自己“那时候,我的大脑极度兴奋,根本不打盹,不管学什么一听就会,做题一看就会,晚上睡觉也都是在做数学题。”
所以,哪怕这两个星期她头疼得这么厉害,十月中旬的月考还是全班第一,十月下旬的期中考试也是全班第一。
头疼一缓解她就抓紧做数理化,听课的时候虽然跑回神,但该听的一点没落下。她说“和小如上课的时候都跑神,但是一到新知识点她马上就回过神了,而小如就什么也听不到。”她的大脑为学习永远保留着一块免干扰区,这就是她的使命。她默默地忍受着按摩的痛,中药的苦,其实她最怕的不是头疼,而是头疼所带来的无法学习之痛。她不止一次对我说“如果头疼让我学不了习,看不了书,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妈妈,我受不了学习下降”
可能就是这种心理让她在这学期的四次考试还是一直保持第一。
“学习下降会怎么样?考不好会怎么样?”
她说“怕考不上大学”,其实这是她能挖掘到的最表面的原因,
“大学跟现在初中关系并不大。你要是现在放松一下,把头养好,到了高中再学一点也不晚。你英语现在已经达到高中分左右的水平,语文阅读和古文也没有问题,数学又是你的强项。别的科哪怕现在不学,到了高中再学也一样。以生物为例,高考要考的都是我在高中教的,如果高考考到的知识点我没教,那是我失职。我天天做高考题,难道我不知道高考考什么吗?”
“如果学习不好,同学们都看不起我怎么办?老师也对我不好呢?”
这就是被好成绩喂养出来的孩子。她以为她的一切关系都是由她的成绩支撑着,因为一直以来围绕着她的人第一句就是“这孩子学习好啊,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就像漂亮的人最怕衰老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不拿掉这根柱子,其他柱子根本没有机会立起来支撑她的生活。她说她同学找她全都是问题、问题、问题……
为了维持第一,她上课不敢漏掉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同桌上课跟她说句话她都听不到;课间就是写作业,读书,在她的世界,分秒都是有分量的
她的世界只有学习,学习就是她生活的中心棒,外界的一切旋转才有价值。如果抽掉这根中心棒,用她的话就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看不起你们班学习不好的同学吗?你老师是不是只喜欢学习好的同学?”
喜欢一个人是很复杂的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谁也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一个孩子却以为自己看透了其中的奥秘。
“你同桌学习好吗?你喜欢她吗?那你能不能勇敢一些,考不好,看看你的世界会不会因此而变?”
当然这话只能点到为止,路还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如果她学习成绩下降,可能她的同学会更加喜欢她。《社会性动物》中就有这方面的观点:
不过她还没有体验到,因为她还紧抓着成绩那根稻草沉浮。
按摩到第五次的时候,她和我说那个男按摩师手重,效果更好。大部分时间就是女按摩师为她按摩,男按摩师只是偶尔插下手。所以第六次让男按摩师为她按摩了一个小时,她咬牙全撑下来了。回家的路上,她非常放松,好像这个男按摩师手到病除。
第二天中午睡完午觉说头还是疼,再带她去按摩,她说不想去了。这一个星期她怀着极大的希望天天去按摩,忍受着大人都难承受的痛苦,现在还是疼,她心里有点动摇了。
不想去就不去吧,六次也算一个疗程了。再说一切治疗都是表,真正要好起来还是她内心强烈的想要好起来的愿望。这种愿望就是蓄势,只有蓄好势,治疗才会一击而中。任何一种治疗都要求病人信任治疗师,全身心来配合治疗师的治疗,才会有疗效。也就是内外同时用力,效果才会最好。其实她已经在好转,只是现在她需要放松一下。
我说好,那咱们骑车去沭河逛逛吧。沭河廊桥南边网红草开得正旺,夕阳余晖柔和地笼着这一方天地。所有的人都在慢慢地走,就是缺少了巧玉这么大的孩子。沭河水哗哗地流过一个长长的落台,我和巧玉沿着落台上露出水面的石阶走到河对岸。夕阳与树影在水面上波动着,小野鸭子轻轻地划过水面,小孩子蹒跚着挖沙堆丘。
什么作业啊,什么考试啊,什么成绩啊,什么大学啊,与现在这个时刻有什么关系呢?它们为什么要来到此刻我们的头脑?能不能从大脑中划出一个区域给当下,把过去和未来牢牢地拦在外面?
我拉着巧玉的手,如果生命只剩一天,我们要做什么呢?
按摩阶段性结束了,红景天也吃完了。我问巧玉还继续吗?她摇摇头。好吧,那我们就在运动、营养、睡眠、放松上下足功夫。中午、晚上在我的按摩下她都能很快地睡着;每天中午她步行回家,下午骑自行车去上学;在学校里体育课、课间操不管什么情况都坚持参加;每天晚上8点我俩做60节回春操,转脖颈的时候她就说“我脖子里面嘎巴嘎巴的响”
我说“陈阿姨有时也头疼,她转脖子的时候也是嘎巴嘎巴地响,她在办公室就天天做回春操。”
回春操如同是巧玉抓住的另一根绳索。每天下午回家把必要的作业写完,不会就空着或网上搜搜答案,抄写的作业留给我,一切为8点的回春操让路。我上晚自习的时候,她也自己在家里做,我回家的时候她有时正在收尾。一招一式如同朝圣,这样的态度什么关闯不过去呢?
她也为了头疼做了很多原来不曾做过的“第一次”,她说“妈妈,这是我第一次从网上直接搜答案抄;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完成作业;这是我第一次问同学要答案;这是我第一次……”
头疼开启了巧玉另一种生活方式,自然带来了很多“第一次”。
“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你前一段时间透支了你的脑力,现在又一点一点地补上?你过度用脑几个月?”
“大约九个月”
“那估计得18个月才能还上。如果不是头疼喊停你,你可能还在继续透支。所以,你已经触底了,以后你必须学会合理用脑。如果再犯一次,可能就得用三倍的时间才能还上;还犯的话,可能永远都还不上,一生带病生活了!”
她叹口气“那为什么别人不头疼?”
“首先,他们没有你那么高效,宸数学水平和你差不多吧?他暑假时用两个星期才预习完数学,你呢?三天!滢也是全级50名左右的学生,暑假一上午就做了一套英语试卷,你一上午做三套物理,一套化学,还有一套英语!每个人的脑力都是不一样的,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呢?你知道自己就足够了!”
这其实是巧玉认识自己的一个机会。认识自己真有那么难吗?我们只是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而已,哪怕生活把我们的头敲得邦邦响,我们也拒绝承认自己是有限的。可是不在生活中认识自己,我们到哪里认识自己呢?是啊,认识自己其实是没有那么难,难的是认识之后的放弃,放弃她的清北梦,放弃她的科学家之梦,背负着这些跋涉了这么久,谁能一下子放下?
所以有的人就一犯再犯,直到大脑彻底歇菜,别说放下,自己都趴下为止。我有个同事,和我差不多大,最近从教学一线上退下来。她说一进教室就头疼,数学题直接不敢看。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做好进退。还有一个就靠吃西药来止痛,我说“头疼吃西药可能会导致抑郁”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有点抑郁!”
这些都是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抓住最好的时机来认识自己,然后采取相应的措施,结果导致事态失控。认识自己之后必须对自己重新定位,找到世间那个最适合自己的而不是看起来最好的位置。
巧玉以前的人生目标就是科学家,要上“图书馆里藏书最多”的大学。但是,现在我问她“还想当科学家吗?”
“不想了,当不了”
“其实当个老师就很好,课堂就是你自由发挥的阵地,并且还有寒暑假可以出去旅游。”
“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怎么当老师?”
孩子没有建立起现实安全感的时候就这样,上以为能冲九霄,下则以为就掉进无底深渊。
“以你的学习能力,考个曲师问题还是不大的,不用分就可以。”
“那要是考不上呢?”
她非要我现在就给她开出一张曲师录取通知单,我也想穿越到5年之后看看我娘俩的生活啊!但是生活的最迷人之处不就来源于一个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明天吗?哪怕今天还在泥沼里面挣扎。
所以还是从脚下这一步开始吧?
“你的头现在还疼吗?”
“不太疼了”
“你还记得你吃过一次西药吗?那种药对你特别有效是吧?等你上了高中,如果头很疼的话,我们就可以吃那种药,那时你也大了点,对药的依赖性也会减轻。我们一定会顺利度过高中三年的,我看着网上说有人吃好几年都没事。虽然打盹,但是也还能学一阵习。咱们考个公费师范生,也不用愁着毕业找工作。上了大学你就放松着学,芳姨就是上了大学后头不疼的。”
孩子需要的是一个能把控的未来。她对生活所知不多,我们必须给她规划一个她可以看到的明天,让她心怀希望。并且这种希望有温度,带着光和热抵达她的内心,而不是简单的画个饼。
“上了大学假期的时候你可以申请去支教,妈妈也去,至少可以给你们做做饭。你又会弹琴,又会画画,还可以带孩子们看英文绘本,英语电影……”
我们就这样帮着孩子慢慢地从心理安全落地到现实安全。巧玉幼年缺少心理安全感,所以现实于她就是一层薄冰,落地特别难。但是她也得必须踏下双脚,因为心理安全感是随年龄递减的,到一定年龄必须过渡到更为稳定的现实安全感。没有心理安全感的孩子一生都无法建立起现实安全感,现实再强大,于她也是波涛汹涌,暗藏潜流。我就是那个孩子,好在现在靠着强大的阅读和反思能力,才慢慢在现实中落下双脚,开始生活。
所以巧玉的头疼才没有将我一击即倒。我才没有像她一年级出事那次失眠了大半年,头发白了大半,衰老了十岁。现在不管中午还是晚上,我还是5分钟内入睡。只是减少了在家看书和写文章的时间,把生活的节奏调慢了。就像一架风车一样慢慢地转着,生活和世界忽然清晰了很多。巧玉也停止了看书,把英文小说、可怕的科学、名著全部收入书橱。我们约定好哪怕头疼减轻,也绝不再拿起书,直到寒假再看情况。我们一定要看着一生来安排当下。
当然她也不可能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那样她头也会疼。我说你有空学着做做饭吧?这其实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项基本技能,以前你学习任务重,剩余时间几乎都用来看书了,现在可以学着洗洗衣服做做饭了。再说你都十五岁了,在古代都可以嫁人了,所以什么都得会做了。
她本来就是个爱劳动的小姑娘,这些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要求先学洗衣服,我教了她一下基本流程:皂液泡十几分钟—搓洗之后用肥再在袖口衣领等脏的地方去一下污—漂洗干净。她干活如同学习从不拖泥带水,我安排好流程之后,她就如同全自动洗衣机一样自动运行,再也不用我过问。开始的时候,把手都洗破了。但是挂到阳台上之后对我说“妈妈,我洗衣服时就不头疼。”
我想起她头疼以来最大的一次转机是出现在秋季运动会上。虽然她们九年级就开了一上午,虽然就跑了八百米。但是中午回家的时候说“妈妈,我头不疼了!”下午也没疼,第二天也没疼,第三天也没疼,直到第四天下午做了一套数学试卷,说又开始疼。这次运动会是她头疼的一件里程碑事件,因为她发现运动可以止疼。以后只要上体育课,课间跑步,中午不行回家她都不头疼。这种运动—不头疼的相关性一旦被她如获至宝地发现之后,头疼就变得可控了。
人要的就是这种可控性。她从此心里就安稳多了,有时感冒,她也坚持不懈地去上体育课、跑步,而感冒也没有因此而加重,不用吃药很快也好了。中午她同学都在学校吃饭,学习,她也步行回家,小睡二十分钟,再骑车去学校。头疼将生活的节奏打乱之后,在第三个星期,我们又重建一个节奏。在这个节奏里,围绕着头疼的放松、运动、营养、睡眠让生活又慢慢地旋转起来,生活又进入良性循环轨道。
当然在一切开始好转的时候,过去生活的苗头又开始露头。巧玉有个周末从书橱里抱出四五本书放到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又要开启过去生活的节奏。我说“最笨的人是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一辈子。你的大脑现在还在恢复期,你又要开始生事。如果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头疼了,到寒假咱们再考虑看书这事。你知道吗?一个人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猛地看到阳光,眼睛就会失明;一个长期饥饿的人如果猛地吃很多,就会撑死。你这段时间脑子还是很脆弱,你如果再看书引发第二次头疼,你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到三几乎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最明智的人是止于一。你还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你必须养好山上的土壤啊!”
她乖乖地把书又全部放回书橱了,然后掀开了蒙尘已久的钢琴盖。自从初一停掉钢琴班之后,她就再没摸过琴。现在掀开琴盖,先把过去喜欢的曲子重弹了一下,后来又让我给拉印了《水边的阿狄丽娜》、《土耳其进行曲》,自己学着弹。她坐在窗边的钢琴凳上,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她的后背上、钢琴上面的绿萝上、从厦门带回来的拼插城堡上。生活中还有比这更美的画面吗?我倚在床头,把书轻轻地放在腿上,似乎听见了天堂。如果巧玉不是因为头疼,现在可能还趴在书桌前面奋笔疾书吧?如果有什么能治愈头疼,还有比这更有治愈力吗?
帕斯卡尔在身体极度恶化时向上帝祈祷,并不是要免除病痛,而是要求在没有认识到上帝的精神前不失去这种痛苦。
晚上和巧玉在做回春操时,她忽然说“妈妈,我想找出头疼对我有什么价值?头疼对我的人生有价值吗?”
“这是帕斯卡尔的问题啊!帕斯卡尔和休谟是我最喜欢的哲学家,他们都是不可知论者,休谟有一句名言是‘哪怕太阳在今天之前已经升起来一千亿次,你也不能说明它明天就一定会再次升起’所以他们的人生开度是非常大的。”
“从你头疼之后,我们每天晚上都做回春操,这样做下去十年,妈妈的身体肯定比不做要健康,说不定还能多陪你十年。有个阿姨肩周炎,胳膊疼的都不敢在黑板上写字,做了半年回春操,肩周炎好了。你看我现在睡眠就特别好,中午把你叫起来,有时你还没走出家门,我就睡着了,你知道吗?”
“嗯,我跟你说拜拜,你都没听见!”
你必须让她从她的体验中感受到好处,她才能看到这件事的价值,并且从这条因果链中最终接受头疼这件事,然后才能放下头疼。
“刚开始做回春操的时候,你说脖子嘎巴嘎巴的,现在轻点了吧?”
“嗯,轻点了。”
“还有,从你头疼之后,你写作业的时间就少了。一道数学题10分钟做不出来你就上网搜答案或者空着,道法、历史周末背诵你都不背,英语单词、句子都是我给你抄。”
“以前,那道数学题你花两个小时也得把它做出来,写完数学、物理就跑到沙发上背历史、道法,几乎没有时间做其他的。”
“现在呢?昨天晚上你发了面,今天做了六个小面包;还洗了自己的内衣裤;《土耳其进行曲》弹了两页;把家里全部收拾了一遍;还去沭河滑了冰;晚上给桐桐做了一个圣诞苹果。”
“你觉得做这些与做出一道数学题相比,哪个价值大?”
她想了想,说“妈妈,我觉得这些事哪一件都比做出一道数学题价值大。”
“如果不是因为头疼,你会这样度过一天吗?就是头疼拿掉了遮挡你生活的那片叶子—学习,你才看到了生活这片大森林。”
“生活其实很大,你就像一条小鱼,原来只在学习那条窄窄的河道里穿行。现在你到了生活的海洋里面,以后就想怎么游就怎么游,这样你才会享受生活,享受自由遨游的快乐!”
一旦她认识到这件事对她的价值,那么她就会感激头疼出现在她的人生中,让她对生活的认知面又扩大了一些。于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是如此。
当然我还没有力量如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喊出那一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我还是希望这场暴风雨赶紧过去吧!
不过这次我没有抗拒、排斥或者逃避这场暴风雨,所谓的成长可能就是还是如经历以前的事,但是不再吃其中的苦了。事还是以前的事,但人却非曾经的人,如同咖啡,年少觉得苦,现在却甘之若饴。如同人生的上下坡,上坡不抱怨,放慢半拍就不累。
吃了生活那么多的苦,没事都苦。不是事苦,是心里苦,生活中所有的事如种子落进心里,结出来的都是苦果。我和丽说“如果再经过以前那些事,我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丽不明白“为什么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心未到此,自然不懂。
我现在知道,从此我的人生中不会有那么多苦了。
当然我们没有白白吃生活中那么多苦,不穿越这些苦难我们如何走到现在?
木心说: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也是鹏程万里。
深以为然。
这次,我没有失过一次眠,这就是我内心的力量。当慢慢地我不再在她放学时打电话给她时,这件事就如同一个隧道快到头了。穿过这个隧道,我俩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加健康和亲密,我俩的安全基地比以前更牢固,我俩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美好,如同雨后天晴。这段隧道将我俩的人生送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难道不是吗?我现在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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