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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诗刊年3月号

年3月目录

沙海淘金

商震慈祥(诗二首)

陈先发空椅子(诗三首)

刘川母亲节(诗三首)

杨通遗言(诗二首)

张常美岁月会忘掉所有的人(诗二首)

沈浩波七十多岁的爸爸在喊他的妈妈(诗二首)

玉珍树站在风里(诗三首)

夜鱼疫情时期的爱情(诗二首)

徐江影舞?蒙太奇(诗三首)

宗小白我喜欢迟缓的事物(诗二首)

白玛一个下午安静的时光(诗二首)

云瓦救命之恩(诗二首)

李立古罗马斗兽场(诗二首)

刘树明水在树身上哗哗地流淌(诗二首)

医院(诗二首)

白立的诗烟民与酒鬼(诗二首)

西卢山顶(诗二首)

刘键距离(诗二首)

和慧平新年辞:伤口或桃花(诗二首)

李文武蜘蛛人(诗二首)

云小九我爱的很轻很轻(诗二首)

虎子避讳(诗二首)

里所初恋(诗二首)

癫丫刻碑的人(诗二首)

叶子雪后(诗二首)

张奎山提灯者(诗二首)

黄文庆红烛(诗二首)

李志华私奔(诗二首)

藕的丝“疫”外收获(诗二首)

牛耕流光(诗二首)

探路者说

陈超论诗:如何判断一个诗人作品的成色

诗人妙语

百定安

超级文本

芦苇岸空白带

终于找到你

木耳的诗家书

商震(诗二首)

慈祥

我正在学习慈祥

学习用洁白的云去饱含冷雨

学习一块石头不动声色

学习一座大山

心里既藏着太阳也藏着月亮

不去识别世态的颜色

嗅不出市井气味的香臭

不去感受季节的冷暖

不辨认眼前走动的人或野兽

原谅叮咬过我的蚊子

原谅我怎么洗也洗不净的手

所有经过我的风都是小夜曲

所有的笑都使用皮笑肉不笑

我藏在我的身体里

用慈祥的躯壳

去应对包藏祸心的世界

龙门石窟

石头在刀下成佛

那些没被雕刻的石头

有未面世的佛

龙门山的石头多

躲在石头里的佛更多

伊河横在山下

水面上是佛的合影

水在流

佛只晃动不走

我在河边站着

凝视水面

发现佛的合影里

有我

陈先发(诗三首)

空椅子

朋友们曾像潮水涌来

填满我书房的空椅子,又潮水般退去

某个人的某句话,我在很久

之后才有所醒悟

仿佛在这些椅子上空掉的

东西,还可以再掏空一次

有些人来过多次,在雨夜

有些长谈曾激荡人心

我全都忘记了

某种空,是一心锤炼的结果

但锤炼或许并无意义

那些椅子摆在深渊里

有一个,在武汉瘟疫中死去

他的妻子打电话来

仿佛只是打给这里的某张空椅子

我不确定他在哪个位置坐过

夜里。在黑暗中。最安静的时刻

我把每张可能陷于低泣

的空椅子都坐了一遍

一首诗应免于对自身的苛求

有时候我有一种冲动

和这个孤儿的父亲一同死去

但我做不到

一首诗重要吗?

当它从置身其中的混乱与

痉挛中站起来

它也许真的很重要

一首诗应免于对洁净的苛求

从扔了一地的

血棉球、脏布

迎着手术刀站起来

不是从蜂蜜而是从蜂蜜包含

的毒针

从针管中作为通道的空上站起来

在呼吸枯竭之际

它自己开始呼吸

经此一疫,人世面目已大为不同

起点的弱小,我们需要重新学习

当婴儿从母亲的

血污中站起来

一嘴血腥又算什么

只要一声啼哭让

我们知道他活着

一首诗应免于我过熟的窗明几净

鸟鸣复至

在小区杂树林

一阵骤雨般激越的鸟鸣迎面泼来

是那种,语不成声的东西从喉咙

不断涌出

一段比一段滚烫

关门避疫三十余日

寂静长成新的皮肤

我一下子慌了神,全然不能适应鸟鸣

仿佛此生第一次听见

压迫日子的是死亡数字

死亡故事和

医院停尸房窗口的月亮

这些彻底冷却之物

原谅我因暂时入盲而不能接纳

来自大自然的另一种声音

刘川(诗三首)

母亲节

此刻,大街上没人

就像都赶回他们妈妈的肚子里去了

我独自走在异乡大街上

仿佛

刚刚出生的婴孩

整个世界都是

我一个人的襁褓

一支强大的队伍

其实我最怕的

不是那些火爆脾气的人

那些爱发怒的人

而是那些老实人

那些逆来顺受的厚道人

他们一辈子没发过火

他们一直默默地积攒着

这些怒火

要干什么

太阳下山了

它是滚下去的

像一个红皮鸡蛋

霞光像蛋清蛋黄一样

流泻开来

当我写下这个比喻

我觉得还应该把黑夜比喻成

一口接纳它的铁锅

杨通(诗二首)

遗言

——致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夺走生命的人

我死了,如果这个春天还在

请求幸存者,为我截图,贴在我的墓碑上

那些曾经被“隔离”的鸟鸣和花香

是我留给劫后余生的大地

遗言

庚子春日·无题

白驹举趾即是死亡。春天已为自己找好了墓地

蝙蝠们穿越黑夜的哀嚎

是送葬的鼓乐。漫长的火焰之舞

跳不尽沿途的泪水,一个一个冤亡之魂

跟随春天夭折的花朵,来到庚子春日盛大的墓地

听神告诫:天堂已关闭。我们齐声高唱圣诗

别,别,别再追究阳光被掩盖的真相

别在墓碑上书写,我们“活着是可耻的,死亡是无辜的”

张常美(诗二首)

岁月会忘掉所有的人

没有人死于战火,没有人死于舟车

没有自杀者,没有被仇杀的人

从来没有疾病、衰老、意外……

——所有人不过是死于遗忘

战争死掉的人是被和平遗忘

舟车死掉的人是被目的地遗忘

自杀者和杀人者都已忘掉了活着的好

有一个大概活了很久的人

已被出生地遗忘,他在自己生活过的所有朝代间流浪

每天说着胡话,提及的死人已没有谁记得

无情似流水

当你突然问起我

故乡,那座塌掉的拱桥

究竟几个孔的时候

我又一次深潜进自己粼粼的童年中

默默数了一遍

我不比流水,它们路过那么多地方

从来不需要回头

而我们想要记住的太多

拖着沉重的肉身

我不能四处漂泊

我不比那石桥,它从来没有挪动半步

却坚持凌空而飞的样子。流水之上

它等着,送走了所有长大的孩子

它知道一旦离开就永不回来的不止流水

沈浩波(诗二首)

七十多岁的爸爸在喊他的妈妈

鼻子里插着胃管

和吸氧管

身上插着导流管

和尿管

还挂着两根输液管

爸爸满身管子

一会儿昏沉沉睡去

一会儿呻吟着醒来

就算睡着时

他也难受得

不停地喊:

妈妈

妈妈

妈妈

而他的妈妈

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后来我每年都回去烧纸

从我记事的时候

奶奶就常在我面前叹气

说她担心爷爷

在那边没钱花

会挨饿

挨冻

她不敢将这担心

告诉我爸妈

他们都是

生在红旗下的

唯物主义者

从来不到

早死的爷爷

坟头烧纸

等我再长大些

奶奶就开始

担心她自己

死后没钱花

爷爷一九六五年去世

奶奶二零零三年去世

她为此担心受怕了

近四十年

玉珍(诗三首)

树站在风里

我们像树木站在风里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只等待命运从中经过

看下一秒

是否会发生什么不幸

命运可能会带走我们中某个

像伐木工割断大树

也可能什么也不做

仅仅下雨,天晴

制造新闻

让我们焦虑

这就是这段时间能做的

我们像树站在风中

有房子保护,看枝叶摇晃

就算发出声音也会像

风一样瞬间飘散

谁知道他要飘到哪去了呢

谁知道能否有孩子

对这风铭记于心

后头的事物

我在黑暗中听到黑暗的声音

像剥柚子,下雪,

暂时还睡不着,想起身走来走去

每当我想写字的时候,笔就会没油,

每当我找袜子一双就只剩一个

这里一片死寂,他们称之为公园

好日子还没来到,

我看上去安逸却是个劳累者

看上去年轻但是个落魄者

过气的孩子王,童年的守陵人

青年的法官,少年的掘墓者

好日子还没到来或永远不来

我每天跟自己对着干

反着来是一种乐趣,

我是花蝴蝶的守护者

山巅云的赞美者,好日子还没到来

我有钱也不快乐,有爱也不知足

有夜晚也不睡觉,

我等着被挥霍的时间回来找我算账

不想说话了

好日子还没有来

它确定在后头吗?

我对后头的事物充满了怀疑

黑色

卡夫卡是黑色的,尼采也是

希特勒更黑

布朗肖黑得深邃

四种不同的黑色,依次属于

夜晚,深渊,杀戮,迷狂

只有一种

与其他三种对立

在一张年的黑白照片中穿黑衣的托马斯·曼和黑塞

站在雪地里

神情严肃

像黑夜站立在白昼上

夜鱼(诗二首)

疫情时期的爱情

——题一帧潜江封城之际的抓拍照片

阴霾侵蚀了大街,侵蚀了

大街上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

往日明亮的霓虹都暗成了墨

潜江小城即将封锁,门户即将紧闭

此刻,爱情的时间

短暂得只够一次颤栗

他微微俯向她,她微微向后仰

隔着两只口罩

他们以微微倾斜的美丽弧度

轻轻抵御着,一座城

重重的恐惧

疯菌

惊魂未定的梧桐

刚抖掉高音嗽叭嚣叫同类的威吓

又沾上了宠物们的颤栗

它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眼睛大睁着,一片硕大的雪花落下来

又一片又一片,需要多少雪

才能洗白?病毒还要持续多久?

会不会

像通体漆黑的蝙蝠

不依不饶,倒悬、俯冲、盘绕

会不会,我们就是疯菌

根本不关蝙蝠什么事

徐江(诗三首)

影舞?蒙太奇

客厅电视上球赛开着

我坐进书房在手机上写诗

刚写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耳边就听到了

看台上尖利、不满的口哨

影舞?好台词

“昨天,约翰?列侬死了”

甲在读一封信

“这么说,这是32年前的一封信”

乙搭话道

影舞?编剧的不是文盲就是年轻人

“太子得了消渴症

一年多啦”

健康的藩王这样在剧中

为自己的造反找借口

“消渴症”是代谢病

不是绝症

编剧显然不太清楚

消渴症是个啥玩意儿

其实就是糖尿病

少吃淀粉少吃肉

少喝酒来少抽烟

日啖二甲双胍三五颗

就能装正常人啦

宗小白(诗二首)

我喜欢迟缓的事物

我喜欢夕阳中的一对老人

衣着朴素、整洁,坐在公园长凳上

他俩或许是一对金婚夫妇,或许是

前世宿敌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此刻他们平静地望向湖面

一位老人从布包里取出几粒药丸

颤巍巍地递给另一位

而另一位不知是出神还是什么原因

过了半天才伸手去接

递药的老人一点也不着恼

眼睛里含着平和的光,好像在等

一个孩子慢慢长大

贫穷吞噬一切……

贫穷吞噬一切,却没办法对付孩子。

孩子们会把贫穷捉住,穿上铁丝,烤知了一样架在火堆上

孩子们还会把贫穷从野地里拔起,洗干净泥巴,使劲吮吸根部的汁液

孩子们还会把贫穷当成破旧的书包,丢三落四的忘在河边

贫穷吞噬一切,却没办法对付孩子。

它只有耐心的等着

这些孩子长大

白玛(诗二首)

一个下午安静的时光

我有一个下午安静的时光独自游荡在明晃晃的小镇上。

一头脚步柔软的豹子经过寂寞小镇古老的下午时光。

邮局门后写信的独臂外乡人他不在了,只有影子吊在

空空的一个下午之安静时光。

偶尔我回忆起片刻沉醉的日子里细致的痛楚,

哦,我心里分明藏着一个大海和众多微物之神。

我要象写墓志铭一样写诗

洗手,更衣,三昼夜什么都不想,只用来思过。

以前浪费了太多时光和钱,

从此开始节约每一个汉字。

我要象写墓志铭一样写诗。

让诗带有我的口音和脾气,让爱过我的人和

恨过我的人都见字如面。

他们匆匆路过一首诗,他们忽然停下来。

“她一贯惜字如金。就象她还在。”

这样的话总让我流泪。一辈子一首诗啊,

我要好好写。让疾行在大地上的眼睛能认出我。

云瓦(诗二首)

救命之恩

我姐三岁那年秋

大雨下了十几天

山里发了洪水

我村南边

知水河上游的

潘家庄大坝

实在憋不住了

悄无声息

开闸泄洪

下游的人们一无所知

当时我姐就在河里

捡石头玩

我大哥看见洪水头

像黑云一样从远处压来

赶紧冲过去

把已经被河水

冲得滚蛋蛋的妹妹

救了回来

随后三米多高的洪水

裹挟着树木和牲口

冲毁了半个村子

两个刚放学的女孩

和一个小伙子被洪水冲走

至今没有找到尸体

讲起这些往前的三哥

在去年我姐和我大哥因为借钱

闹得不愉快的时候说

她应该记着

大哥对她的救命之恩

异乡人

北京下雪了

老家宁夏也下了

邯郸一直没下

下班进门

岳母问我

中午吃啥

我说

雪花馅儿饺子

李立(诗二首)

古罗马斗兽场

公元前年,我与狮子约定的那场

生死决斗,由于我的迟到

一个犹太奴隶替我出征,他怀着对

生命的深重敬意,竭尽全力

付出了毕生的心血,直到

最后一滴血,在全场五万欢呼和尖叫声中

渗入脚下的泥土,直到

狮子饥饿的大胃完全接纳了他的灵与肉,直到

帝王将相们拥着雍容华贵,心满意足的离去

今天,蓝天白云,我姗姗来迟

除了年迈的石头还依稀记得当年的腥风血雨

岁月早已把人兽,人人

决斗,置于脑后

帝王将相们早已改变了行为习惯

他们常常乐于窝里斗

我也常常与自己决斗,与命运

决斗,那是当年与奴隶决斗的狮子

不死的灵魂,它丝毫不谦逊

我常常被它掀翻在地,弄得灰头土脸

但我,每次失败,都必须在

命运倒数十声前,顽强的

爬起来

伦敦的落日

万分羞愧。在大英博物馆

中国厅,我耻于面对列祖列宗的

玩偶,涂鸦,泥塑,石雕,手迹和骨头

走进一个现代化的囚牢,我是一个

不孝的探监子孙,这里关押着

我生病的祖国,和我衣不蔽体的祖先

我的尊严,荣耀,自豪和所有的梦

我被反复警示,要轻言细语,蹑手蹑脚

无数的摄像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那些用鸦片和洋炮,还有施耍

偷盗,哄抢,拐买,欺骗和偷鸡摸狗技俩得到

来自故宫,圆明园,敦煌,庙宇荒塚,沧桑大地

囚禁于防爆玻璃柜里的祖传之宝

我无言以对,我连与它们合影的权力,也被

公然剥夺,他们的理由居然堂而皇之

就象当年头戴礼帽,一手举着文明杖,一手揣着

火药枪,闯进我们的家园

站在伦敦河边,那流金的河水

仿佛缓缓逝去的岁月,日不落帝国的

落日,悬挂在河的尽头,浑圆

欲滴,像是从我脸颊滚落的一滴

疼痛的眼泪

刘树明(诗二首)

水在树身上哗哗地流淌

没有人看到树的年轮

当你看到年轮的时候它已经改名叫木头

水流经树的身体,哗哗哗哗作响

从地下向天空,树是倒悬的河流

我听到逝去的先人在河流里泅渡

风吹过时,无数的号子声就从树叉里飘出来

亲切,但令人心生惶恐

冬天到了,树叶纷纷地落下来

这是他们飞升后遗落的船只

空门

一只蜘蛛爬了进去

它不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只蚊子飞了进去

它不知道里面有蛛网

门,向往尘世

打开自己,走了出去

从此世间再无净土

菊女(诗二首)

医院

他自己还不知道是肝癌晚期。时日已不多

去探望他时,病房电视在播旧年春晚

他瘦成了皮包骨。说交了社保。说就会出院

说回家就去整理承包的鱼塘

我们都戴着口罩。防病毒,也遮悲伤

不知是春节原故还是医生都去抗疫了

整层楼好像就他一个人。鸦雀无声

瘆得慌。离开时,远处有位护士

为防疫,乡下封了路

他在空荡荡的病房自己照顾自己

不知能不能撑到这场瘟疫结束

他的鱼塘,草在疯长

信心

每天听着争吵声,求救声。看着人一个一个死

每天愤怒而哭。悲痛而哭。委屈而哭

灾难现场呆久了,终于崩溃

抑郁开始撞击脑袋

命悬一线时,一位印度人的话飘过来

他说:历史上,只有真理和爱能得胜

那晚,望着秩序井然的星空

我恢复了平静。很像麻木。但不是

白立的诗(诗二首)

烟民与酒鬼

武汉病毒引起全民   诗歌是由感性而生的。但是,再好的感性,也无法绝对地保证我们写出一首好诗。诗是语言中的语言,这意味着,从你感到的世界到你写出的“诗的世界”,中间还有对语言艰辛地提炼、磋商的考验。而缺乏技艺,你感觉的浓度就被磨损掉了。

  你必须从普泛的人类感受中提取出真正属于诗的特殊的东西,在现实经验与美感经验中谋求到美妙的平衡——体验和感性,当然要求诗人“能入”,但真正写好感性,其奥秘却还在于审美观照的“能出”。入与出,是诗歌旨趣中的“悖谬”所在,也是对诗人创造力的舒心的折磨。如果把握好这一分寸,就会使我们的诗在“可言之境”的上层,有力地暗示出另一个更鲜润、更神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博大的“无言之境”。

  技艺的加入,使诗可供心灵去反复体验而不至于在“达意”之后发生耗损;在日常经验和人文话语的“可言之境”无所作为的地方,诗歌纵身一跃,带着我们领受了生命体验中“无言之境”所暗示的“缄默”的启发力量。

2

  好诗人的技艺,如球星的“手感”,精敏有效,一点不显匠气和板滞。他在自发和自觉之间保持了一种活力:既有“深思熟虑”的精审,又葆有着“即兴”般的鲜活感。

  在好诗人笔下,即兴的灵感不是诗思的最终落点,而只是跳板;诗人依然伴以清醒的头脑,久经磨练的手艺。直到耐心地刻划或挖掘出生命中经久而内在的经验的纹理。形象地说,一般化的诗人笔下表达的灵感像被“吐出”的一口气;而好诗人的灵感则是复被“吸进”的一口气,携有经验在涵泳后的洞察力,二级光晕,晶体合适的压强与生命恒久的温度。

3

  对世上万象的观感。

  诗歌要有适合于特定题材的流畅、美妙、自如的声音,但这种声音效果是诗人久经磨砺、反复调试的结果。

  音义协调的好声音,自然的声音,其实等着诗人提炼,和发明。

  找到并校准那绝对的声音!

  别相信自然而然就会流畅的说法,这么说,不是外行,就是自矜的谎言。

4

  诗歌的声音也是意义的一种。它聚拢、塑型了时空。我未尝见过哪个好的诗人,对声音没有特别的敏感。

  对现代诗而言,声音起到的绝非装饰,它也是诗的创造性存在本身。

  对好的诗人来说,声音也要求原创性。

  声音本身也是讲述、吟述、回忆、畅想、讥诮、反讽……

  声音,语言在抖动。

  噢,别忘了,寂静,原始寂静也是诗的声音之一……

5

  惊动了诗人,使他觉得值得以诗歌处理的那些事物,都有自己内在的节奏,诗人寻找它,呈现它。好的现代诗,节奏像是事物自身的;坏的现代诗,节奏是诗人强行嵌入的。

  对诗歌的“耳感”,帕斯一向极为重视。他说过:“何谓理解一首诗?其意义首先是:听见它。节奏是区别和类似的关系:这个声音不是那个声音,这个声音近似那个声音。节奏是原始的比喻,而且囊括了其它一切。它说的是:连续就是反复,时间就是没有时间”(《总结》)。

6

  在使用现代汉语的情况下,许多时候,规律而密集的押韵,反而会毁掉一首诗的音义谐和——就像一个人的“好事”做得太多、太急切、太机械,反而让人不适或生厌一样。现代诗人虽普遍追求非韵化,但其实特别重视个人的生命节奏。成功的诗歌既是心灵的运动,也是“声音的运动”。高妙的声音,能在语义、字词结束之处继续鸣响,召唤出语义不能说出的东西。

7

  如何判断一个诗人作品的成色,当然有许多方面。多年来,在我却有一个不会稍事放宽的衡量维度,就是看其是否有值得“被再听的声音”。

  我们眼见着有多少诗歌生手“破马张飞”地认为,现代诗嘛,就是“自由”,声音问题无关紧要。我以为,与其说现代诗不重视声音,不如说在现代诗中,“声音”其实变得更重要、也更难了。

  传统诗歌的声音是“预设”的,时常反倒不必付出更多心思。而所谓新诗里的“新格律体”,如果拘泥过分,常常也会导致表面化地理解诗歌文体,进行“常识”意义上的形式鉴定,无多新意地呼吁“常体”的重建,不外是音韵、节奏、建行、段落格式的均量均质等。

  我以为,成熟的“现代诗”,应使声音成为意义的延伸,意义成为声音的延伸。好的诗歌,真正教我满意之处,必包括诗人对声音的塑造。

  于坚表述过这样的意思,道是“犹如中国书法的美感不是基于字义本身,而是来自线条流动的气韵,诗歌的美感来自语感的流动。它是诗人生命的节奏,而不仅仅是音节的抑扬顿挫”。

  诗人把直觉到的,组合成有意味的形式,成为内/外忻合无间的语感,诗歌的生命就得到了表现。是故,没有生命真气的诗歌没有语感,故意制造的口吻和做作的行文特点没有语感。没有诗人的生命灌注的诗,更没有语感。

  我们读优秀的现代诗,所感到的既不是“预设”的声音模式,也不是表面的类聚化的“音韵悦耳”,而是谛听有个人化波长的声音。

  好的诗人,不惟有“道”,还有个人的“气息”,貌似随兴,其实专注地提炼出了个人化的节奏和口气,这种个人的声音模式,已像指纹一样捺进文本中。

  是否有能力将情绪、境界、思想,和声音融为一体,是考量一个诗人水准的可靠尺度,能经受住这种挑剔、检验的诗人,并不多。

8

  保罗·策兰说:“诗歌从不强行给予,而是去揭示”。

  所谓“强行给予”?就是诗人处理材料时,以单一的视点和明确的态度直接“告知”读者,他的伦理判断、价值立场、情感趋向。这样的诗表面看清晰、透彻,但实际上往往成为枯燥的道德说教,成为一篇被精心修饰过的“美文的训话”。如果诗歌变为简单的道德承诺,诗人会在不期然中标榜所有正义、纯洁、终极关怀都站在自己一边,这样就取消了诗歌的多样性和与读者的平等对话。表面看这种诗歌获得了“统一性”,但这种统一是贫乏的,对事物的“清晰透彻”认识恰好遮蔽了事物固有的复杂内容——它“透彻”到了独断地压抑透彻的程度。

  而“揭示”,就是保持对事物多样性的认识,如其所是地呈现它鲜活的状貌,将含混多义的世界置于词语多角度的光照之下,标志或呈示它自身内部的种种丰富性,同时维护着读者沉思、提问、自由地二度创造的权利。

——摘自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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