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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莹宇,壮族,广西都安人。著有诗集《灵魂与家园》、小说集《跨越门槛的一种姿势》,另有长篇报告文学《石头开花——都安扶贫三十年见证》(与人合著);曾获首届《上海文学》文学新人大赛短篇小说新人奖佳作奖、第六届壮族文学奖。现供职于政协都安瑶族自治县委员会。

年的诗意与尘埃

纪实散文/潘莹宇

阳历年12月31日,岁末,晴。至夜,悬挂在红水河畔的菁盛乡经过白日的喧哗与繁忙,在迎节的美食滋润和玉米美酒熏陶下,显得格外祥和和静谧,连虫儿的低吟都充满低调和节奏……乡府五楼,一间四十多平方米的干部周转房里,一张电脑桌上,在一杯普洱茶、一碟瓜子、一块汉王手写板以及一曲曲宽阔透彻的西藏民歌陪伴下,我静静地等待着,新年第一缕阳光的照耀……

菁盛乡位于都安瑶族自治县东南部,古老而漫长的红水河悠然穿境而过,用它一截长达21公里的蜿蜒身躯,把菁盛乡剖成南北大小两爿。南边有三个村民委,与马山县金钗镇、里当乡接壤;北岸是十个村民委,与本县拉烈、百旺、澄江、龙湾等乡镇相连。全乡面积.8平方公里,除了红水河峡谷段偶尔堆垒出一些平地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层层叠叠的山峦填满,爬坡上坳成为它们必经之路。

在那里,不管是房屋还是耕地,几乎都悬挂在山巅或深弄;在那里,不管你是抬头远观还是低头眺望,最好要用手扶好你的帽子、眼镜,不然,它们就会坠落于地。而每月甚至每日驱车在上面疾驰的扶贫攻坚干部,心中不由自主的联想,就是替保险公司担心:如果车子坠落下去,他们该按照“空难”还是道路交通事故来理赔。想着想着,心中直“嘿嘿”地乐。

行走在陡峭的山弄间,走进一户户因为这样或那样原因而身陷贫穷牢笼的群众,饮用一杯杯山间或屋顶积蓄的水,看望一个个光着脚到山上背着柴火回家的孩童,紧握着一张张长满硬茧布满裂纹的手,那张横亘在我随身携带公文袋里的菁盛乡脱贫攻坚第一书记“委任书”,更加沉甸甸了,压得我时常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压力是空前绝后的!

我是年5月重新回到都安工作,从那个月起,我一直是联系菁盛乡的县四班领导。对菁盛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虽然不能说一一熟识;但是,这里的千山百弄,我也能数出四五成;可是,在长达27年的公职生涯里,我确实没有在乡镇任职过。这一次,组织派我担任这里脱贫攻坚第一书记,于我而言,绝对是“拉黄牛上树”;但我唯有硬着头皮往上爬,不敢有丝毫退缩。

那一夜,我怀揣着一颗忐忑而又澎湃的心,守在乡府四十多平方米的宿舍里,在电脑上写下这么一段文字——

“年最后的夜晚,我在红水河下游,一个叫菁盛的乡镇,一间干部周转房里,等待年的第一缕阳光;窗外,除了红水河清凉的味道,和忻大二级路偶尔的车灯,旧岁的喜悦与疼痛,新年的憧憬与忐忑,都在这阴阳交会间,沉沉浮浮,明明灭灭。

菁盛很轻,13个村民委才有多人口,不如碧桂园一座中型楼盘;财政收入是一张白纸,比纸还轻。菁盛很重,擎入云天的石山绵延不绝,把乡亲的眼眶塞得满满,看不到诗和远方。菁盛很难,一个个日照不到三个小时的弄场里,多贫困人口散落其中,像蜡火摇曳,星星点点;此时此刻,尚有,8个村户未脱贫,位乡亲的顶空,那顶叫贫困的帽子依然压得严严实实,他们投注东方的目光,比红水河畔的木棉花还热烈。

这是黎明前夕的黑暗,也是决胜决战中的胶着;四年的时光,我们已经摘掉多顶穷帽子,贫魔猖獗的利牙,正被一颗一颗拔掉;重获新生的人们,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医,在一个个吉祥喜乐的好日子,他们告别摇摇欲坠的木瓦房,迁入暖心适意的安置搂,搬进坚实稳固的危改房;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书声朗朗,笑靥如花,适龄的孩子一个都不少。

然而,千百年苦难落下的穷根,不可能一下子除净,贫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贫中之贫,艰中之艰,就像一块块难啃的骨头,卡在通向幸福的匹夫关(古时菁盛乡的一座关隘,一边为滔滔红水河,一边为耸入云间的高山,十分险峻),负重、撞关、攻坚、拔寨,名帮扶干部,就像架在红水河这张大弓上的,支血红的箭矢,直指地平线上的黑。

我知道,在遥远的东部,第一缕阳光已经切开黑暗,穿透古今,照亮东方;我也知道,在祖国的心脏,人们正在努力地把温暖,挥洒到阳光还没有抵达的地方;我更知道,等待与依赖,不是山里人的秉性,山的高昂,水的澎湃,注定着我们必须坚持与卓越,就像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必将喷吐着最炽烈的光与热,点燃大山,沸腾红水河。

年元月一日清晨,我伸出一夜濯新的手,捧起红日播撒的缕缕金光,和红水河千年激荡的红与黄,对着头顶曙色苍天,和脚下春意潮涌的土地,深深地鞠下,今年第一个躬……”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撰写的年的献词,这么直白的语言是不是让人贻笑大方;也不知道,这样拖沓的文字是否存矫揉造作之嫌;但是,我保证,我的笔下不渗水,我的目光一片坦诚。

我知道,这是一场只许胜利不容失败的战役。在这里,虽然没有硝烟却是硝烟弥漫,貌似强度降低,却是困难重重;在这里,你将体会到鲁迅先生笔下“无物之阵”隐痛和悲凉;在这里,你面对的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而是你的父老乡亲,人民群众,他们贫困原因就像菁盛的山川地一样复杂、险恶,不仅有客观原因的环境恶劣、基础设施落后、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更有主观原因的思维僵化、内生动力不足、整体素质欠佳、“等、靠、要”思想严重,甚至为享受更多的帮扶政策而说谎话、耍小聪明、背后同考评组动手脚告黑状等;而这一切,都需要你去,一一甄别,一一理顺,一一对症开方下药……

你不能认为“没有扶不起的群众,只有干不好的干部”就是偏见,凭心而论,如果群众的思想觉悟都比我们党员、干部都高了,那还要我们这些干什么?有气,你就往心里憋,有泪,那就往嗓子里咽。

“驻乡——进村——入户——决策——推进——问效”,这是我给自己制定的“年作战路线图”!

狭窄的弄北屯,四周都被重重叠叠陡峭山峦围堵着,七八户人家就簇拥在西南方弄脚里,依山而起;我的帮扶户罗叔一家就是当中的一户。由于山陡弄深,弄北虽然修通砂石路,但耐不住每年的山洪冲涮,早就凹凸起伏,形同虚设,村民出入基本上靠两腿双脚,肩挑背扛;户主罗叔身患多种癌症,多次入院治疗,效果甚微;年下半年,他的病情加重,平日大都卧床喘息,米食难咽,常常靠饮喝米酒维持体能,罗叔本人和家属几近绝望,一度放弃药品治疗,转而相信街上传销的保健品。女主人罗婶也患有长期慢性病,药不离身。两老均年逾六十,属弱劳力或无劳力,而唯一的儿子小罗又到外县上门入赘,平时在外打工,两头跑,两头兼顾,两头不到岸;两老的生活,全靠自己动手,满屋的家什,价值不到两千块钱,让人心酸。年,小罗为方便在外劳务,用银行按揭购买了一辆“柳微车”,结果,财产检索时显示出来,加上他们已经有稳固的住房,“低保”申请再也没有通过。

第一次上门认亲是年3月18日上午。由于车子无法通行,我只能陡步下行,结果整整花了半个小时,累喘吁吁;上来时,一脚高一脚低地颠簸,虽然两手空空,但上衣全部被汗水湿透,拧一拧就出水,路太陡太烂了。

我依然记得,当时屋里一片灰暗拥挤,可是,听到随行的村第一书记覃一君对我的介绍,他们暗淡的眼光突然一亮,仿佛深潭里投入一块小石子。这是一个勤奋的人家,虽然两老身患疾病,但是,他们坚持种玉米种牧草来养牛,身体许可的时候,还赶牛上山牧养,发展动力十足。那天,他们的饮水条件最让我揪心,因房前屋后没有水源,他们只能从对面山拉一条一百来米的铁线到屋顶,将一条小拇指大的软管挂到上面,把对面山石缝中一泓山泉水引到家;没有修建家庭水柜,只有一个不锈钢小水塔,到干旱月份,只能靠村里送水。当年,我为他们申请到一份临时救助、一个60立方米水柜建设和大门改造的指标;为此,罗叔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不放,连声感谢党的扶贫政策好……但是,在每月一次的走访中,我敏感地看到,他们心中的那一份期盼与失望,依然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让我不是滋味。我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如果今年再解决他们的低保问题,罗婶那愁眉和苦脸,一定开成一朵花。

但是,低保待遇的审批是非常严格的,一般是保户不保人,救贫不救富,大数据检索,条条框框摆在那里,一切都得按章照程,不能因为我是县领导、乡攻坚第一书记就可以违规。然而,这户人家的情况又是这么特殊,不能享受低保也是有失公平的。于是,我多次与乡里分管扶贫工作的黄秋田副乡长、分管民政工作的韦凌雁副乡长以及县乡民政口的同志探讨,集思广益,看看能否打一下擦边球,在政策边缘找一条缝隙出来……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政策是死的,执行人是活的,活人怎能让尿憋死!我们通过对小罗的车子进行价值评估,收集好罗叔、罗婶患病及治疗情况材料,以“保人不保户”方式,变通申报,最终解决这个棘手问题。同时,村里也利用县里的改厨改厕资金,又把他们的洗凉房、卫生间、厨房修整一遍,给这个不幸家庭添加缕缕生机。

落实帮扶政策之余,我还多方寻方问药,为罗叔提供中草药治疗的方案……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过去,罗叔又能起床、进食;每次路过山坳,看到他行走在那条新硬化的通屯路上的彳亍身影,我的心情就像五月的阳光,暖融融。

我不知道这是生命的坚韧不拔还是归功于帮扶政策的福音,但我始终为这个山弄里升起的奇迹而激动着、感动着!

当然,扶贫工作也不是这么温情,很多时候,我们的攻坚团队,往往总身陷“怒其不争,恨其不为,又哀其不幸”的焦虑中,像典籍里的唐吉诃德一样,手持扫帚同“安于现状”的风车,大打一场场“战愚”拉锯战,疲惫不堪疲于奔命。

我是一个不提倡“五加二”、“白加黑”、也不情愿战友们总是“舍小家顾大家”作牺牲的人,每每看到战友带病扑伏在岗位上,把患病又无人照顾的幼儿带到乡里一同加班,深夜时刻还饿着肚子从村屯里走回乡府,我的心里总在隐隐作痛;但是,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中,面对时代的选择,人民的重托,他们又怎能忍心摞下担子,安心休息度假过周末呢!有一次,喝着酒,不小心又谈起这种事来,黄德福的一句话让我眼睛鼻子一片酸涩,他说:比起黄吉安、黄景教,我们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相对那些把生命献给扶贫的人,我们没有理由抱怨,更没有理由退缩。这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的涵义吧!

新成村有一户贫困户,蒙姓,家中父子两人,老的八十多岁,年老多病,行动不便,住在一幢老旧木瓦危房里,四壁通风,风雨飘摇。由于长期漏雨没有检修,他们的厨房虽然开挖了一条浅沟排水,但一年到头依然潮潮湿湿地,一踩上去都留有印痕。户主的儿子好吃懒做,年逾四旬还是剥皮的树——光棍一条,经常丢弃老人在家不管不顾,偶尔外出帮工打牙祭,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收入都不够他买酒钱。从年起,村委会、帮扶人就不断上门动员他们推倒危房建新房,国家给危改补助;开始,老人有点犹豫,儿子却嫌补助太少,以没有钱填补为由,一口回绝;村里没办法,只能申请资金帮他们将房子维修加稳,以防酿大祸。但是,危房毕竟还是危房,再怎么维修也难以保证万无一失;年,村委会又动员他们危改,给最高额度的补助,四万元,甚至还许诺找人代建,修建一座40平方米左右的砖混结构房子;这一回,户主是同意了,可是,户主儿子嫌代建房太小,硬是阻拦不给开工。面对这种“牛人”,乡村的同志无不摇头慨叹,又无可奈何。

年,县里的危房改造补助标准又提高了,按照他们家的条件,是可以拿到当年补助的最高档:六万元。帮扶干部和村干以为这次可以拔掉这颗钉子了;不料,户主儿子压根就不愿配合:一下子说风水不好,方向不利,不能建房;一下子又说老爹今年命衰,如果动了老房就有生命安危;一下子又说,上半年没有好日子,必须等到下半年旧历十一月才能动土……满嘴都是推托之词。

攻坚调度会上,新成村攻坚第一书记潘征把这个头痛问题摆出来,让大家帮出出主意,如何“拿下”这一户。我听了也好奇怪,都什么年头了,怎么尽出这种怪事呢?而且,类似的情况,菁盛乡不止这么一户,登立村也汇报遇上这种“活宝”,难道,他们脑子“进水”啦?安排一个时间,我拉上村攻坚第一书记潘征、驻村第一书记韦贞干和其他村干一道,上这个“出妖”的小山弄去走访。

一条狭长的山谷里,两排峰峦相对峙,除了疏稀杂树和權木,山上都是裸露的石壁和巨石,如果不是长长的谷底蓄有二三十亩薄地,这里也算得上是典型的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之地;由于屯里的人大都故土难离,不愿整屯搬迁,乡里只能给他们修筑一条两米多宽的沙石路,解决他们的行路难,群众基础不错。一番交流,倾听他们对产业和硬化道路的期盼之后,干群的关系一下子空前密切;我们再问那户人家的情况,就有人悄悄给我们兜底:人家哪里是犯傻,他比你们干部还精明……原来,那家的儿子早就了解到,今年是全国脱贫攻坚收官之年,更了解到“贫困户是否住上稳固住房,是上级核验能否脱贫的一票否决依据,他在“钓鱼”,想拖到最后的时刻,让乡里去求他,抬高身价,然后再狮子大开口,要挟超标给他建房。有的村民还偷偷告诉我们,这家伙喝酒时,多次在村里狂言,说什么“才给我建50平方米的房子,厨房安在哪里,厅堂安在哪里,卧室安在哪里?我还要结婚生子,小孩以后住哪里?老头子死了,棺材摆在哪里……哼,不一次解决到位,我就是不建,看谁先急。”“脱贫,急什么?只要我脱不了贫摘不了贫困帽,他们就要被摘乌纱帽,你们信不信,他们会来求我。”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孔,我不禁恨得牙齿痒痒地,但心中也有了个底。

一天,村里报告这儿子没外出,我决定去会会他,看看这头“赖牛”有多牛。这回,我叫上乡长杨妍,又让村里通知生产队队长、屯里有威望的老人和户主的女婿,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跨进他那挤满破椅烂床的家门,将他堵在家中。

整个家就有两个看起来尚算结实的板凳,让给我和老人就坐后,其他同志只能选择自我“罚站”。一番交涉,乡长好说歹说,那儿子依然是“木棍不通风”,一副油盐不进倨傲的样子,我也不再忍了,指着他的脑门逼问:“你知不知道你家是危房?”他说知道。我说:“你让老爹住在危房里,危险不危险?”他说危险。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危改?”他又把上面不成为理由的理由来搪塞我们。我火了,撕开脸皮破口道:

“为了个人私利,你把你八十岁的老爹丢在危房里不管不顾,宁愿让他冒着房子垮塌被砸也不给危改,你的良心是不是都给狗吃了!像你这种不忠不孝的人,四肢健全却一门心思‘等、靠、要’,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搭理,我们只要管好你爹就行了。”

“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把话说开了:危改的事,你爹是户主,他说了算;老人家去年就同意建房了,刚才也同意,所以,我们明天立即派工程队进场,由你妹夫来监工,六万块钱,能建多少平方就多少平方,只要能给老人家一个安全、达标的住处就行;至于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反正你也不怕死!”

“给你一个夜晚来考虑,如果愿意配合,那么就同工程队协商,怎么建,如何建,建多大,如何补差价,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新房建好了推倒旧房,政府可以奖励你们五仟块钱,如果不“拆旧”,我们来帮你拆,那就一毛都没有!”说完,招呼大伙就走了。

那儿子见我噼里啪啦就骂他一个狗血淋头,一下子也蒙了。平日帮扶人、村干来动员,都是和颜好语有话好好说,甚至还打酒买肉上门来套近乎呢,这回的态度竟来个九十度大转变,好比粪坑里的石头,比他还臭还硬,是不是动真格下狠手啦?一时也蔫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我们“愤”然离去,满脸涨红,不敢吱声了。

其实,我也是强装作势罢了,“危房不住人,住人不危房”,这是住房保障工作的底线,谁敢突破?该当“孙子”还是要当的……不过狠话砸下去,效果却挺不错的;第二天,村里来电,说那儿子同意危改了,而且,他要求跟代建的工程队一起做工,不过,要给他开工钱,一天两百五十元!

我们都笑了,比自家建房子还要高兴、还要振奋、还要有成就感。

没有亲历住房保障大会战一线的人,是不可能体会到当时我们的激动与喜悦。因为,就算问遍全世界所有的人,也不会有谁愿意认可,哪个唯一住房尚是危房的贫困户,他们的脱贫指标会是合格的!我敢打赌,绝对没有。

但是,我也敢打赌,现实之中,居住危房之人,也不全部都是穷得房子都建不起来、只能住在危房里的人。其中缘由,只有在贫困户中摸爬滚打、同心同行,与他们邻居亲友端杯喝酒称兄道弟过的人,才会看出其中端倪。

一般农户蓝某昌,单家独户,据说是祖辈为逃避仇家追杀,才躲到这个幽深的小弄场,一住就是四代人。这里距离村级公路有两公里路程,仅通一条不到两尺宽的石阶路;家庭人口六人,儿子、儿媳长期在广东打工,租房安居,两个小孩也跟随就读,村干、队干几乎都忘记他们的模样;平日,就两个老人守在两间低矮的木瓦房里,柱子和掾条都不同程度损坏,属c级危房。年底精准识别时,全家有劳动力4人,又有外出务工,家庭收入较高,还买有一辆“柳微车”,虽然没有稳固住房,也评不上贫困户。多年来,村里多次提醒他们推倒旧房重建,但是,高昂的运料费让人望而生畏,加上山里的木瓦房,结构均衡,铆扣相连,自成一体,四周又用木板镶挡成壁,上面再覆盖一层野棕榈叶,对山里人讲,这种房子,祖祖辈辈都在居住,非常牢固,他们也不认为是危房,完全可以住上二三十年都没问题;所以,即使县里出台政策,允许对一般农户的危房改造进行补助,但是,他们的建房积极性始终不高。可是,按照“危房不住人,住人不危房”原则,这一户的确有人实实在在居住在危房里,怎么解决?

沿着那一条羊肠小道,拽拉两旁丛生的杂树,喘着吁吁气息,我和挂村乡领导黄德福以及乡、村工作队员多次入户谈心;不瞒大家说,我们是吃掉了老人几挂腊肉,喝掉了半缸红薯酒的。最后,老人终于掏出心里话;他说:不是我们不想住新房,你们也看到了,这么高的山,这么深的弄,这么险的路,怎么拉材料呀,成本太高。我的儿子、媳妇、孙子早年就外出,过惯了城里人的生活,都不愿意再回来居住;几年前,他们花了20多万元,县城附近买了一块地皮,你们也知道的;今年,他们也计划,再打工两三年就回来起房子;现在,只能先将就将就。我建的房子我知道,别看外面破烂外,但架子结实,只要有人居住,有烟熏火燎,倒不下的;感谢党和政府的关心,我们没事!

没办法,我们只能另想办法,将他们的房子加固一番……

另有一般农户韦某华,内曹村人,家庭人口4人,两个孩子,一个在读大学,一个就读高中;丈夫是当地的小学教师,虽另立户口但共同生活,几年前不幸患上癌症体力不支被迫病退在家。因病和因学,这户人家虽然家有公职人员,但手头依然很紧张,几十年来一直居住在老人在世时建造的三间泥瓦房里,由于风浸雨蚀,房屋右面墙端垮了一个缺口,其他墙体也不同程度开裂,按照鉴定标准,这座房子至少属于C级危房;年初,根据新政策,乡里给他们一个危改指标,但是,他们拒绝了。

那一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我和乡党委书记罗闯、挂村乡领导蒙岳云、村攻坚第一书记韦瀚淇、驻村第一书记覃一君、村民委副主任蓝建胜一起上韦某华家,进行再次的动员。一番寒暄之后,户主满脸歉意地说:“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你们是上门送钱来的,我们非常感谢党和政府的关怀;说实话,家里也不是没有一点积蓄,但是,我们不敢用来建新房,因为,那点积蓄是我丈夫的救命钱、孩子的读书钱,花光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办?”望着户主一脸的酸楚和苦涩,我们都沉默了。

幸亏上门之前,我们做了功课,早就酿有第二套方案。于是,和罗闯交流一下后,我说:“我们也了解你们的困难,我们也是来与你们共同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危房不能住人,这是红线,我们都要为生命负责,不能逾越;但是,现实的困难就摆在这里,你们既然决定放弃危改,我们也理解;你看这样行不行,弄里的校点已经撤并了,目前还有一个教室闲置,我们把它隔成两间房子,然后再在前面空地搭建一间厨房和一个厕所,你们就搬到那里居住;你的大儿子今年七月份大学也毕业了,可以出来工作,相信经济条件会越来越好,等你们有能力建新房了,再搬回来如何?”户主迟疑了一下,说:“那我们的牛和鸡怎么办?”一旁的罗闯当即表态:“你的房子可以暂时申请做产业房,可以用来养殖,但是,人绝对不能在里面居住。”户主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儿地说:“太谢谢了,太谢谢了……”

刘禹锡在他的《陋室铭》里这么写: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文中之气,铁骨铮铮,孑然于世,让人钦佩;但是,这样的追求放入当今潮流,可是不行!

解放了七十年,我们怎么可能让我们的人民群众依然居住在危然欲坠、朝不保夕的陋室里?想想当年,千千万万革命先烈,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大无畏气慨,抛头颅、洒热血,把生命献给共产主义,他们的愿望,还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父老、同胞能过上一个幸福安居、丰裕富足的生活吗?七十年过去了,如果我们连群众住危房的难题都解决不了,我们怎么向世界宣布,中国已经全面脱贫、正迈向新时代呢!

记得是年8月13日,在全区危旧房清理工作进入最紧急、最关键的时刻,各种矛盾丛生:你要拆旧房,群众偏不让你拆;有的移民旧房早就坍塌了,还拿旧照片来闹,要求给补助,弄得我们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我和我的团队们有点扛不住了,再三思索,我连夜提笔给县委主要领导“上书”——

尊敬的陈书记:

您好!

承蒙组织的信任,派我到菁盛乡担任脱贫攻坚第一书记,两年多的扎根工作和生活,使我深深体会到基层工作的繁杂性和复杂性,让我对“两手弹钢琴”工作方式有了更深的理解;菁盛乡脱贫攻坚工作这几年来虽然取得一定的成效,但距离党中央、自治区党委、河池市委的要求,依然有很大的差距,特别是在近期开展“危房不住人,住人不危房”等危旧房清理的工作中,仍然不尽如人意。

菁盛乡地属大石山区,由于经济滞后,交通不便,群众所居住的房子,几乎都是木瓦结构房和石瓦结构房,改革开放后,不少致富的群众为改变生存条件,有的自主搬迁他乡,有的自建钢混结构房;但是,其旧房几乎都保留下来,致使全乡旧房存量非常多。

脱贫攻坚战打响后,在国家“异地扶贫搬迁、危房改造”等政策的支持下,无房户、危房户基本上都住上稳固的住房,住房保障基本上得到解决,但是,群众的旧房如何处理,成为困扰我和菁盛乡党委政府的大难题;因为近期上级领导下来督查工作时,几乎都要求乡里将所存量的瓦房均予以拆除,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危房不住人,住人不危房”的要求。我虽然理解上级领导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执行中却是困难重重,一是农村瓦房不全部是危房,不少的瓦房仍然非常稳固,群众强烈要求保留继续使用;二是受危房改造政策限制,危改房面积相对较小,有部分户的空间仅够住人,无法容纳家禽牲畜,甚至无法解决厨卫等生活需求,群众强烈要求保留旧房,作为附属房使用;三是自建房户(含自主搬迁户)和长期空挂户,因为没有享受“异地扶贫搬迁、危房改造”等政策,又心存私念想保留老祖房以便条件允许后重新修建祖房等,对拆除旧房非常抵触,不愿配合……如果我们不考虑群众的需求和实际困难而强力推进拆除,不仅有违“实事求是”的方针,也会人为造成“干群”关系的紧张,得不偿失。

结合菁盛的实际,我斗胆建议:区别对待,分类指导,寻找政策要求与群众需求的平衡点,使基层工作更加务实有效:

首先:建立危房存量台账。

其次:对检查发现危房住人的,首先把人搬出,确保“危房不住人,住人不危房”,同时清除住人痕迹。

最后:分类采取措施:(1)易安户危房:属于连体房经申请免拆除的,一定要封门封窗悬挂好标志牌;其他的一律拆除;(2)危改户危房:符合产业用房条件(指经维修加固达到B级的)并有需求的,可留做产业用房并悬挂好标志牌;因生产生活需要,需留做附属用房的(主要作为厨房、浴室、杂物房、生产等功能使用),应加固维修,确保安全后才可以使用。其他的应拆尽拆;确实拆除不了的,消除住人痕迹后,封门封窗挂标志牌,并拉好警戒线,定期派人巡查。(3)长期空挂户或自建房户的危房:尽量动员拆除,确实不愿拆除、又不肯加固维修达到B级以上住房的,立即消除住人痕迹,封门封窗悬挂好标志牌,并拉好警戒线,定期派人巡查。

以上是我个人的思考,不知是否妥当,请书记指点迷津。

潘莹宇年8月13日

有人笑着对我说:你这是典型不担当不扛责的行为,临阵畏缩,把本应属于自己应该解决处理的问题,当皮球踢给了主要领导,够狠……弄得我满脸就像入冬的南瓜,一片通红。

幸亏陈书记高风亮节,没有计较我的“推责”,更没有给我上纲上线。第二天,即8月15日晚,接到县府办通知,陈书记将于明天上午率住建局局长罗元吉和县危改办的同志到菁盛研究危旧房清理工作,让我们选出全乡最典型、最疑难的几户危旧房户,书记要上门去现场办公。

8月16日上午,菁盛的天空出奇地蓝,大朵大朵的白云堆积如棉团,如果不是恰逢全县脱贫百日攻坚战,这将是秋游、摄影的最佳日子;可惜,被任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我们,也顾不上欣赏这些,把头埋得底底地。陈书记对工作要求之严,全市有名,差事没办好,我们个个心里发怵。惭愧的是,本以为的暴风骤雨批评并没有,听完汇报了,陈书记立即让我们带路,直奔对象户。在那里,他与危房户一户一户地促膝相谈,倾听他们的诉求,开诚布公,解剖麻雀,把危房户的纠结打开,让他们的顾虑消除,拆除横亘在群众利益与政策要求之间的“篱笆墙”,找出平衡点……

周昌泽户,复退军人,服役期间劳损受伤留有后遗症,复员后复发,影响劳务,加上家庭变故和历史遗留问题,同村民委关系不融洽,双方沟通比较困难。周昌泽有一幢摇摇欲坠的危旧木房,属于清理对象,虽然乡、村的同志多次上门动员解释,但还是化不开他们的心结,一直僵持着不肯推倒。陈书记上门时,户主不在家,户主母亲情绪非常激动,抓着陈书记的手不放,反反复复地诉说历年来的矛盾和不公,非常地委屈。陈书记耐心地倾听,待她稍稍平静后,严厉地批评了乡村工作中的失误,要求我们把群众利益放在首位,搞好干群关系;同时,现场解答户主母亲的诉求,凡符合政策的立即拍板限时办理,对现行政策没有规定的,答应过后交由关部门作为个案研究解决,至于明文禁止的要求,也进行推心置腹的宣讲;他幽默地对户口母亲说:大姐啊,违规的事,我不能办呀,办了我就没有饭吃,相信你也不忍心,是不?户主母亲也笑了,问题最后在和谐的气氛中顺利地解决掉的。

临别时,陈书记把我叫上他的车子,语重心长地对我的工作进行点拨,让我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动。

之后,我们举一反三,活学活用甚至现炒现卖,全乡危旧房整治工作局面很快就打开了,没有拖全县后腿。

事后回想起来,乡村的同志个个抚着胸口,大感幸运。

年,对决胜脱贫攻坚战威胁最大的事情,就是新冠疫情的突然爆发。谁也没想到事隔“非典”十年之后,“新冠”病毒竟然如此猖獗,横跨大江南北;而且,都安成为广西的重灾区。

大年三十晚,大武汉被迫封城。而掩藏在千里之外、万山丛中的小小都安,也没能幸免于难。

疫情就是命令!全县干部立即中断休假,赤膊上阵;所有乡镇的攻坚第一书记,马上兼任乡镇疫情防控工作总指挥,动员全社会力量,向“新冠”恶魔宣战,向病疫开火。

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在菁盛乡打响。

了解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贫困是病疫的衍生体。历朝历代,大凡病疫之后,就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啃树皮、食观音土、卖女葬父之类的惨景,大都是在那个时候上演。改革开放后,国力得到空前的强大,这种悲剧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如果疫情蔓延,肆虐而行,那么,我们好不容易取得的脱贫成果,我们正在大打的攻坚战役,能免遭波及,甚至致命威胁吗?

战疫就是战贫,战赢就是保卫脱贫成果!

菁盛地处忻(城)大(化)二级路关键节点,车辆、人员流动大,过往旅客来源杂复,谁是感染者、密切接触者,难以厘清,潜在风险巨大;而横跨红水河之上的八甫大桥,则是都安与马山、忻城联通的前沿阵地,必须马上阻隔流通,切断往来,这不仅是对兄弟县份的负责之举,也是对自己群众的保护。

接到县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的“设岗拦路”的命令,我和乡三家班子成员于第一时间内立即调兵遣将、排班部署。险恶时刻,领导干部必须冲锋在前,这是没得说的,乡班子成员每人都分别担任一个值班班组的组长,全程领队,处置突发事件;考虑到同志们野外执勤,天寒地冻,容易疲倦误事,我们宁愿多辛苦多付出,每天的值守都按“四班倒”来轮换,保持值班人员精神旺盛,斗志昂扬。党员、突击队员是战疫队伍中的中坚力量,望着鲜红的旗帜在八甫大桥上飘扬,过往的群众都感到惊讶和安慰,而我们也从他们翘起的拇指上吸取到信心和力量。

就这样,一道坚强的防控堡垒筑就了。

第一次在红水河大桥上设岗值守,大家都没有经验,把雨棚搭建在大桥中间地段;结果,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密,风越刮越大,把雨棚吹得哗哗直响;到半夜,老天爷变本加厉,把江面的风吹得鬼哭神嚎,固定绳崩断了,镇压基脚的水泥砖也顶不住,雨棚被掀翻……“内勤”人员全部变成落汤鸡。

第一次使用汽油发电机,大家对油耗计算不精准,结果,凌晨四点多,油料耗光了,发电机立即变铁公鸡,嘴巴紧闭一言不发,桥上漆黑一片。幸亏值班同志开有小车,只好发动小车“供亮”。

第一次在春节期间野外值夜,同志们错误地认为自己“油料充足”,没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结果半夜冻得直跺脚,饿得嚎嚎叫……可是,深更半夜,在这个荒山野水之地,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忍!

还有,县里的一个“新冠肺炎”疑似病例被确诊了,结果排查出来,他的一名亲属是我们八甫大桥卡站的值班人员,之前与患者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顿时,我们头皮发麻,双脚直打哆嗦;我们不怕被隔离,而是害怕,整个乡府会不会被关闭……那个时候,可是“宁信其有,不能错漏”;幸运的是,这个同志不是密切接触者,仅仅她一个人被隔离而已,其他人员继续投身“战疫”。

……

外防输入,内防扩散。

乡党委迅速行文,任命村扶贫攻坚第一书记、村第一书记为第一负责人,组织本村工作队、村干、志愿者、公益性岗位人员上阵,在所有通村关口设置关卡,劝返外来人员进入,阻拦本村群众外出。对需要外出购买生活用品的农户,我们建立制,每户人家每三天允许一个家庭成员执村民委开具的“放行证”通关,“放行证”仅在本乡域内有效……村屯的高音喇叭广播,则从早到晚,每天随着小车或摩托车在村屯小寨流动宣传,普通话、桂柳话、壮话、瑶话轮翻轰炸,让疫情防控政策、措施穿越暗然的屋顶,灌入或茫然或焦虑或不以为然的耳朵中,阻挡那些“魔鬼的冲动”,抚慰一颗颗骚动的心。

发动全乡干部群众,创建乡、村、队三级疫情防控暨脱贫责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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