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不仅仅是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社会学家、政治经济学理论大师、无产阶级革命导师,还是出色的语言家。他留在世上的著作没有一句空话、套话、假话,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而《资本论》又是其著作中达到其人生学术巅峰的最成熟、最精深的著作,这就要求我们在读《资本论》时,要深刻领会里面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当然也包括几篇序言。
在所有序言中,第一版序言及注释包含的信息最为丰富,为阅读和理解后面的篇章提供了很好的铺垫。这一序言不仅介绍了《资本论》一书的形成过程、整体框架,还指出了本书的研究方式、研究对象,最后揭露了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阶级性和应有的研究态度。
(一)成书过程及整体框架
虽然在序言正文里,有关《资本论》成书过程和整体框架的内容只占了两个段落,而且只交代了《资本论》和之前所著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关系,但注释部分却提供了大量信息。
马克思在年开始正式研究政治经济学,并初步写成了《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与资本》、《共产党宣言》等著作,为以后的研究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之后的革命运动一度中断了马克思的研究,年8月被迫迁居伦敦后才得以继续研究,直到年他一直在为未来的理论研究和写作做准备,特别是做了大量的阅读和材料收集工作。
年7月至年6月,马克思写了大概五十印张的手稿,这也是《资本论》的原始雏形,在手稿写作过程中,拟定了其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六册”撰写计划,即: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国际贸易;世界市场,而第一册资本部分又分为四篇:资本一般;竞争;信用;股份资本,第一篇资本一般又分为三部分:资本的生产过程;资本的流通过程;两者的统一,或资本和利润、利息。正是这六册计划的第一册第一篇的三个部分,构成了三卷《资本论》的基本结构。
在后来的出版问题上,马克思决定分册出版,第一分册打算包括六册计划中第一册第一篇的内容并定为三章:商品;货币或简单流通;资本,但第一分册由于政治上的考虑只包括了前两章的内容,也即后来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
为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的出版,马克思专门写了商品一章,并认真改写了-年手稿中关于货币的一章,并于年正式出版。随后,马克思立即着手-年手稿的剩余部分即资本部分的整理和修改工作,为第二分册的出版做准备,却被一些突发事件终止了。
直到年8月,才得以进行第二分册的整理和写作工作,并于年12月28日致信路·库格曼,表示第二分册基本完成,大约有三十印张,为第一册的续篇,并将以《资本论》为题单独出版,《政治经济学批判》只作为副标题。
但是到了年,马克思又写成了另一手稿,即-年手稿,篇幅远超-年手稿,共二十三个笔记本,约二百印张。其中约有一半内容是论述经济学说史的,这一部分后来以《剩余价值理论》为名出版,其余部分主要涵盖《资本论》三卷的内容,这算是《资本论》的第二稿。基于这样的写作基础,马克思决定将其著作分为四个部分:第一册资本的生产过程;第二册资本的流通过程;第三册总过程的各种形式;第四册理论史,并从-年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比较完整的《资本论》稿本,并进行付印前的最后加工。不过,根据恩格斯的建议,不一下子全部出版所有内容,而是先复印第一卷,并进行第一卷的最后加工,并加进了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的主要内容,同时增加了一些新的论述,作为《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篇《商品与货币》。《资本论》第一卷于年出版,随后马克思投入了德文版再版和外文译本的出版工作,遗憾的是,其他各卷还没来得及出版,马克思就去世了,而第二卷、第三卷分别于年、年由恩格斯出版,手稿中理论史的部分连同《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中的《关于商品分析的历史》、《关于货币计量单位的学说》、和《关于流通手段和货币的学说》在恩格斯去世后由考茨基以《剩余价值理论出版》。
《资本论》作为一部倾注马克思40余年心血直到其去世都没有完成的著作,更加彰显了《资本论》的动态性和开放性。所谓动态性,就是《资本论》是一个动态研究过程和形成过程,是一个流动的思维和认知体系,这就要求我们在《资本论》的学习和研究过程中不要把其作为一个已经完成了的、静止的、僵死的教条,而应作为不断发展的认知方法和理论体系。所谓开放性,就是《资本论》所最终形成的研究成果只占马克思所设想的研究计划的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研究计划没有完成,这就要求不但学习和研究其既有的成果,还要在坚持《资本论》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的基础上,去研究更加广阔和更加现实的经济领域和经济现象,而这种工作显然是凭借少数人的精力所难以完成的,所以需要集结大众的智慧和力量。
(二)研究方式与研究对象
关于《资本论》一书的研究方式和研究对象问题,马克思是通过两处和自然科学的对比所引出的。
首先马克思指出“以货币形式为完成形态的价值形式,是极无内容和极其简单的。然而,两千多年来人类智慧对这种形式进行探讨的努力,并未得到什么结果,而对更有内容和更复杂的形式的分析,却至少已接近于成功。”并认为出现这种结果是“因为已经发育的身体比身体的细胞更容易研究些。”因此,马克思主张“分析经济形势,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而对资产阶级社会说来,劳动产品的商品形式,或者商品的价值形式,就是经济的细胞形式。”
通过和自然科学的对比,马克思揭示了《资本论》同时更广义的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式既不能凭借显微镜,也不能凭借化学试剂,而是要靠抽象力。而抽象力不是存在于人体之外的工具和手段,而是人的一种思维能力,这种思维能力可以把外在社会现象特别是经济现象的一些非本质因素和偶然因素抽象掉,找到现象本身及现象之间在发展过程中的内在动力和内在联系,即客观规律性。所以,马克思批判了以往的古典经济学只注重经济现象外在形式的研究,而不深入到现象形式内部的基本元素即细胞形式,所以无法研究清楚经济现象的内在本质。因此,马克思的研究方式主要是通过思维的抽象力,通过对经济现象的细胞形式的微观分析,找到现象内部的本质联系,最终形成一种科学认识,而资产阶级社会形态下,经济的细胞形式为劳动产品的商品形式或者商品的价值形式,所以必须深入到经济现象内部的商品层面或者商品的价值层面,才能够研究清楚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本质。
然后,马克思又通过经济学家和物理学家的对比,指出“物理学家是在自然过程表现得最确实、最少受干扰的地方观察自然过程的,或者,如有可能,是在保证过程以其纯粹形态进行的条件下从事实验的。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到现在为止,这种生产方式的典型地点是英国。因此,我在理论阐述上主要用英国作为例证。”在这段论述中,马克思不仅清楚的交代了本书的研究对象,即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当然何为生产方式,何为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还要通读完《资本论》之后才能在整体上加以把握。另外,马克思还指出了物理学和经济学研究对象上的客观区别,也就是物理学所观察和研究的自然过程是表现得最确实、最少受干扰的,而且是可以采取实验的,而经济学所研究的社会经济现象是受社会大众的主观能动性支配的,不是纯粹客观的,因而必须从历史和现实出发,基于此马克思选择了当时的英国。
当然,虽然经济现象受主观意志的支配,但这种支配并不能脱离客观规律的束缚,因而马克思在认识到了德国和英国发展程度的不同之后,指出“问题不在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所引起的社会对抗的发展程度的高低。问题在于这些规律本身,在于这些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正在实现的趋势。”
不过,由于把英国作为考察对象,马克思这里不可避免的带有一些认知的局限性,也就是把世界发展看成了按照特定规律线性发展的路径和模式,德国和英国只是发展程度的不同,进而让人们推断出整个世界每个国家都会按照这一路径走向资本主义,然后再共同走向社会主义。但是马克思生前并没有看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所呈现的另一种不同于自身所预料的演化模式,即随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演化,并不是每个国家或者大部分国家都要走向资本主义,然后再走向社会主义,而是全球资本主义体系内部出现了两极分化,只有一部分国家走向了资本主义,而其他大部分国家则纷纷沦为了被殖民、被剥削、被压迫的国家,无法再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国家内部的资本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演化成了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和落后被殖民国家的矛盾,这就意味着,世界性的社会主义革命不一定会从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爆发,而有可能从世界的另一极即落后的无法走向资本主义同时又被资本主义压迫的国家爆发,这一认识被列宁所掌握,并付诸实践。所以,列宁不是违背了马克思的理论,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突破了马克思所认知的时空局限,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三)阶级性和研究态度
马克思在第一版序言中还谈到了政治经济学的阶级性问题,即“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材料的特殊性质,把人们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把代表私人利益的复仇女神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自由的科学研究。”
这种阶级性会成为客观研究的一种障碍,特别是处于统治阶级的研究者会极力的维护他们的阶级利益,并阻碍另一个阶级对这种利益矛盾的揭露。但统治阶级的研究也并不是没有任何科学的成分,马克思并没有全盘否定,并指出“甚至在统治阶级中间也已经透露出一种模糊的感觉: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
面对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阶级性对客观性的妨碍,马克思明没有像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那样,从一种不科学走向另一种不科学,而是主张“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也就是,虽然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带有阶级性,仍然不能为了阶级利益而任意扭曲对世界的客观认识,而是把阶级利益建立在对客观世界的科学认知之上,进而引导自身阶级的客观实践。
马克思不但没有被阶级性打乱科学的研究态度,而且在研究中也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而是坦言“我绝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过这里涉及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我的观点是把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发展理解为一种自然史的过程。”
面对种种困难和阻力,为了表达自己的无畏精神,马克思引用了伟大的佛罗伦萨人的一句格言作为序言的结尾:“走你的路,让人们去说吧!”
顾文元思想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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